笑鬧了幾句,夏初把話題重新帶迴案子上,讓常青繼續說。蔣熙元半路加進來,按道理常青應該把事情重頭說一遍,但常青卻十分有眼色的沒這麽做,揀著重點對夏初匯報完之後,道:“大人,我去問問我那幫兄弟有沒有打聽出什麽情況來,詳細的您問我們頭兒就是了。”


    蔣熙元樂了,拍拍常青的肩膀,“幹的不錯!去吧。”


    常青走了,夏初警惕地看了蔣熙元一眼,“大人,你跟常青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我跟他能有什麽陰謀?”蔣熙元低頭撥了撥桌上的茶杯,挑眼看著夏初,“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怕什麽?”


    “我光明磊落,能做什麽虧心事!”夏初梗了梗脖子。


    蔣熙元笑意愈深,點點頭,“嗯,那就是了。男子漢大丈夫,別像個女子似的疑神疑鬼才好,你說呢?”


    夏初抿了下嘴唇,壓低了嗓子嗬嗬地笑,“那當然。大人咱們說說案子吧。”


    “好,你說吧。”蔣熙元端起茶杯來喝水,把滿腹的悶笑壓了迴去。


    “依目前問出來的,有兩個人比較可疑,一是湯寶昕,二是藍素秋。”


    “湯寶昕?他有什麽疑點?”


    夏初歎口氣,“昨天咱們問他的時候,感覺上他與月筱紅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卻礙於月筱紅的男子身份暫時不能在一起,但兩人對將來也有所安排和打算。”


    “是啊。”蔣熙元看著夏初,點點頭,“男子的身份的確很礙事。”


    夏初沒聽出蔣熙元的弦外之音,繼續道:“可今天我聽程班主的意思,卻是月筱紅根本沒有要嫁給湯寶昕的意思。”


    “噢?”蔣熙元道:“月筱紅死了,知道她女子身份的兩個人又各執一詞,這樣一來豈不是死無對證?”


    “倒也不是。”夏初擺了擺手,“其實我更偏向於程班主的說法。”


    “為什麽?”


    “因為月筱紅最近在學刀馬旦的戲。”


    蔣熙元一聽便明白了,點點頭,“你的意思是,倘若真像湯寶昕所言,他們兩個打算贖身去過日子的話,那月筱紅根本沒必要這麽做。她顯然還是想再繼續唱下去的。”


    “就是這個意思。但這事就麻煩了,因為第一個確認月筱紅屍體和最後一個給月筱紅裝殮的人,都是他。月筱紅是個女子,裝殮之事不假手他人完全合理,但要是從另一個方麵去想,也算疑點。”


    蔣熙元思忖了一下道:“我想不出他的動機。就算月筱紅不打算嫁給他,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必在這個時候殺她?就像章仁青所說,德方班要入宮唱戲,這時節出了命案,宮裏不問則已,問了,誰也扛不過去,豈不是也斷了自己的活路?”


    “宮裏問了嗎?”夏初問道。


    蔣熙元笑了笑,“算是問了吧。我把這事兒與皇上說了說,皇上隻是聽著,倒是沒說什麽。其實說到底不過是個戲子,這裏麵若不牽扯到別的陰謀,宮裏不會多問。”


    “皇上愛聽戲?”


    “談不上愛,以前後宮人多的時候倒經常會開戲,皇上也隻是偶爾陪著聽聽罷了。”


    “意思是現在後宮人少?皇上不都是三宮六院的嗎?”


    “現在後宮沒人。”蔣熙元頓了頓,淺淺地歎了口氣,“今上繼位時年紀尚輕,還未娶親。新朝甫立事情多,也沒見哪個女官或宮女得了位份,許是皇上沒這心思。大婚之後應該會逐漸充實後宮吧。”


    夏初知道他是憂心自己妹妹的將來,遂不再多問了,心裏卻覺得這皇帝當的還真寂寞。後宮沒人,那麽大的宮殿,呆著得多煩悶。


    蔣熙元挺奇怪為什麽蘇縝忽然會想聽戲的,以前陪妃嬪太後聽戲的時候他總是坐不住,時常半路偷偷的溜出來,現在怎麽忽然轉了性?


    他今天旁敲側擊的問了問,蘇縝卻什麽都沒說。他覺得蘇縝這些日子像是心情不太好,但也隻是感覺。他捋了捋朝中的大小事情,也沒覺得有什麽值得特別煩心的,故而猜不出個所以然。


    他與蘇縝自小一起長大,不說了如指掌,但總能推斷出個七八分,這次則不然,讓他心裏多少有點不安。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蔣熙元才道:“看來湯寶昕那邊還要再問問,剛才你說藍素秋,又是怎麽迴事?”


    “藍素秋與月筱紅不是太對付。四月三十晚上有人聽見月筱紅房間裏有聲音,在跟人說話,大概是戌時左右。戲班裏都是醜時起床練功吊嗓,戌時差不多都睡了,但正房東西兩側的燈都亮著。所以,要麽就是藍素秋在月筱紅房裏,要不然藍素秋總該聽見些響動才對。”


    蔣熙元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我餓了,先去吃點東西。下午迴來先找藍素秋。”


    夏初跟著他起身,笑道:“今兒我還沒喊餓,怎麽大人倒先喊餓了。”


    “今兒上朝,早上起的太早了。”


    下午迴來,夏初讓章仁青給他們騰了個花廳,將藍素秋叫了過來。藍素秋還是那身青灰的長衫,還是那幾步走,進來的時候蔣熙元和夏初都稍稍皺了眉頭。


    “二位官爺。”藍素秋進門行禮,不像男子那樣拱手,而是手放在身前淺淺鞠了個躬,動作緩慢而柔美。嗓音拿著點腔調,不難聽,但是有點怪。


    夏初這才看清楚藍素秋的長相,柳葉眉,丹鳳眼不算大,唇角含笑,配上他的神情,除了鼻梁挺直了一些外,看上去十分陰柔。


    夏初讓藍素秋在下首凳子上坐了,他側頭躬身輕聲道謝,捋了長衫坐在了凳子沿上。夏初默默地看著,心說這比自己可有女人味多了。


    “藍素秋,你與月筱紅平時關係如何?”夏初問道。


    藍素秋垂眸微微一笑,又抬起眼來瞧著夏初,慢慢地說:“官爺,我若是說不好,您是不是要懷疑是我害死了他?”


    “你怎知她是被害死的?”夏初也笑了笑。


    “我並不知道。隻是昨兒個您幾位官爺來了,這猜,也能猜出七八分。”他伸手攬袖比劃了個手勢,尾指翹的很好看,“他死了,我也甚是惋惜,但若不是府衙來了人,我還真以為他是暴病而亡的呢。管事那裏,可是什麽都沒有說。”藍素秋說完又垂下了眼,靜靜地坐著。


    “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藍素秋看著夏初,怔了怔,隨即掩唇輕笑一聲,“呀,是呢,官爺莫怪。我與月筱紅……,關係談不上好,倒也談不上多壞。想必您也是問過的,我與他都是唱旦角的,這一山二虎豈有不爭?如今他人也不在了,我倒不妨與官爺透個實話,我是不服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略勝我一籌。”


    “四月三十晚上,你都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藍素秋稍稍換了個姿勢,半低著頭道:“吃完飯迴房歇下了。入宮唱戲沒有我什麽事,我不歇著還能做什麽?”


    “你嫉妒月筱紅有機會進宮唱戲?”


    藍素秋輕輕地哼了一聲,看了看自己的手,道:“進宮唱戲是機會難得,但也福禍相倚,唱好了得了賞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得罪了貴人,有沒有命出宮就兩說著了。”


    “你說那晚你吃過飯便迴屋歇下了,但卻有人看見戌時前後你房裏的燈還亮著,你在做什麽?”


    “迴屋歇著,也不一定就是睡了。”


    “那有沒有人找過月筱紅?你可聽見過什麽動靜?”


    藍素秋眼波一轉,嘴唇微張剛想說個沒有,夏初便打斷了他的話,“有人聽見戌時前後月筱紅房裏有人說話。這外麵都有人聽見了,你與她住的近,既然沒睡,不會一點都沒聽著吧?”


    夏初看藍素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便道:“你去找她做什麽?”


    “我……”藍素秋瞧著是慌了,可這捂胸掩嘴,左右觀瞧的模樣卻還是像在唱戲,讓人瞧不出她倒底是真慌了還是在演戲,“我是去與他說了幾句話,可,可我迴屋的時候她可是好好的呢,官爺莫要疑我。”


    “你不用慌,問你什麽你照實說就是,明白嗎?”見藍素秋又幾分怯意地點了頭,夏初才繼續問道:“你與她都說什麽了?”


    “我……倒也沒說什麽。”藍素秋往前傾了傾身子,“六哥走了之後我過去的,無非就是想看看他的笑話罷了。”


    “湯寶昕?他之前去了嗎?”


    藍素秋點點頭,“月筱紅從管事那迴來六哥就過來了。我隱約聽著倆人是有點爭執,估摸著也是因為進宮唱戲的事吧。月筱紅是定了的,大師兄應老生,這小生卻要在四哥和六哥中挑一個。素日裏月筱紅與四哥搭戲搭的多,但卻與六哥關係好,誰進宮誰不進宮,月筱紅應該能說上話。”


    夏初又迷糊了起來,“你說月筱紅與湯寶昕關係好?”


    “是呢。我瞧著月筱紅與六哥,可不隻是師兄弟那麽簡單。咳,其實兩人自小是一起來的,比旁人親厚也正常,我可沒別的意思。”藍素秋掩嘴一笑,有點嘲諷,有點不屑,“他旦角扮的多了,難免人戲不分。”


    夏初與蔣熙元麵麵相覷,相視悶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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