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蘸墨掭筆,在紙上寫下喻示寂的名字,“你看,現在喻示寂是嫡子,已經開始逐步接管生意。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將來百草莊和廣濟堂都是他的。”


    “嗯,對。”許陸點點頭。


    “曹雪蓮是個續弦,但也是正室夫人。她如果將來生了兒子,也是嫡子的。”夏初寫上曹雪蓮的名字,又在她名字下寫了三個數字,“曹雪蓮還很年輕,假設她將來生了兒子,興許還不止一個,那麽等喻溫平百年之後,喻示寂要麵對的就是一個正直盛年的當家主母,而且還是他的長輩,還要麵對一幫有資格占有家產的弟弟。”


    許陸眉頭漸漸收攏,嚴肅地點點頭。


    “喻示寂才剛剛得了兒子。假設曹雪蓮活著,那麽曹雪蓮的兒子跟喻示寂的兒子基本一樣大,卻是他兒子的長輩。可以說,他的將來、他兒子的將來都可能會被曹雪蓮壓的直不起腰來,原本隻屬於他的東西,很可能出現一幫人來瓜分。”


    夏初在紙上劃了幾條線,把張好好的紙化的亂七八糟,根本看不出什麽跟什麽來,但是許陸卻明白了夏初這番話的意思。


    “頭兒!你別說還真是,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這事兒吧……”夏初嘿嘿地笑了兩聲,沒往下說。許陸當然是不知道,現代的那些宅鬥小說已經把這些關係挖掘到了一種什麽程度,幾本看下來,想把大宅門裏的人往好處想都難。


    真是處處皆知識啊!不知道哪塊雲彩就有雨了。誰說言情小說沒用的呢?


    “還有那個蘭燕兒。她是向氏的陪嫁丫鬟,向氏在的時侯她做妾當然心甘情願,可向氏過世了,難道她就沒有點活泛的心思?”夏初又把蘭燕兒的名字寫在那張紙上。


    “那倒不一定。”許陸指了指蘭燕兒的名字,“她的身份低,要不是生了兒子恐怕連妾都是做不成的,怎麽會去覬覦主母之位。”


    “做不做的成是一迴事,有沒有這個心思是另一迴事。直覺上講,蘭燕兒一定不服氣曹雪蓮,就算不為自己也會為自己兒子打算的。你不是成親了嗎?怎麽還這麽不了解女人?”


    許陸笑道:“頭兒,你都沒成親呢,怎麽就了解女人了?”


    正說著,就聽有人叩門。許陸跑出去把院門打開,一看是王槐。王槐一腦門子細汗,興衝衝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大聲的喊道:“頭兒!我來了!”


    “進來!”


    許陸和王槐一起進了客廳,許陸把之前自己坐的地方讓給了王槐,王槐落座後還什麽都沒說,先塞了兩塊點心。許陸想攔都沒來的及。


    “頭兒!我把對著廣濟堂前門後門的街坊都走了一遍,腿兒都細了。”


    許陸在旁邊哼笑了一聲,“你把整個永平坊走一遍也沒多遠的路,哪至於的。”


    “嘿!我說你小子跟我抬杠是不是?我又不是直線來去,一家家的走訪能一樣嘛!”王槐說著,又抓了塊點心吃了。許陸又沒攔住,不禁氣道:“你別吃了!”


    “頭兒都沒說什麽呢,把你小氣的!”王槐撇了撇嘴。


    “蔣大人讓我給頭兒帶的,全他媽讓你吃了!”


    王槐一楞,嘴裏的點心都忘了嚼了,有點不知道是該吞下去還是吐出來,憋紅了臉,半晌才道:“你他媽不早說!”


    “你就吃東西利索!我早說?我來得及說嗎我!”


    夏初揉了揉額角,“哎呀哎呀,吵死了你們倆!大老爺們為塊點心起哄,也真好意思。”她瞥了一眼地上的食盒,想了想,索性道:“許陸,去把這些水果也洗洗切切,反正送都送來了,都吃了!”


    蔣熙元專門給夏初帶來的點心和水果,在友好和諧的氛圍中被三個人瓜分殆盡。吃爽了,王槐把走訪的永平坊的結果也對夏初匯報完了。


    永平坊不算一個大坊間,北側靠主街也有不少商鋪店麵,但人流比起東西市或者升平坊、平光街這樣的地方就差的遠了。所以許陸笑話王槐誇大其詞,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廣濟堂在永平坊靠東北的位置上,街對麵是一個賣鞋的坐商,街不寬,這家的夥計站在櫃台後麵能直接看見廣濟堂的藥櫃。王槐走訪時,那夥計迴憶起五天前的事倒是挺清楚,十分明確的說沒看見過什麽年輕的女子進去廣濟堂。


    王槐問他怎麽記得這麽清楚,那夥計就訕訕一笑:“那兩天下雨,鞋鋪子沒生意,我閑在櫃台裏都要長毛了,除了看著對麵廣濟堂還能幹什麽。”


    “那天廣濟堂的夥計唐奎和柳大夫他們都在嗎?”王槐問他。


    “在啊!”夥計仍舊十分肯定地說:“噢對,柳大夫好像是不在。不過唐奎肯定在,我隔著街還跟他磕了半天牙呢。”


    問完了鞋鋪子,王槐又去了旁邊的當鋪,還有斜對麵的蜜餞鋪子和一個住家,這兩家的迴答要麽是沒注意,要麽就跟鞋鋪夥計差不多。


    “你沒去廣濟堂後門的那條巷子裏問問?”夏初問王槐。


    王槐一笑,笑得有一點得意,“那當然得去了。那條巷子是南北貫穿永平坊的,北頭,也就是靠近廣濟堂後門的這邊沒有住家,除了他家的後門外,還有順水樓的後門和一家繡坊的後門。”


    “看你這麽得意,有發現吧?”夏初用筷子紮起一塊菠蘿放進嘴裏。


    王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端正了態度,從懷裏掏出兩張筆錄來放在了桌上。


    夏初拿起來看著,一旁王槐說道:“這個叫崔大花的是詠繡春的管事,她迴憶說,四月初一上午,她拿了點繡房不成匹的小幅料子,從後門送出來給自家的妹妹拿迴家做東西,看見了個男的從廣濟堂的後門進去了。”


    夏初嗯了一聲,目光還是放在那張筆錄上,卻微微地皺了下眉頭。這眉頭一皺,弄得王槐心裏一下忐忑了起來,後麵的話有點不敢說了。


    夏初半晌沒聽見他的聲音,才抬起頭來:“繼續說啊。”


    “頭兒,是不是有什麽問題?”王槐小心翼翼的問道。


    “問題當然要,要是沒問題不就破案了麽?”夏初鼓勵了他一下,“你繼續說,前麵說的很好。”


    王槐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說道:“我問了崔管事認不認識那個男的,她說當時下著雨,就站在後門簷下,把裹著零布的包裹塞給她妹妹,就跑迴去了,也就是掃了一眼的工夫。不過她說那男的個子挺高的,打著傘,看不見長相。”


    “崔管事有沒有說,那男的是如何進的後院?直接推門進去的,還是開了鎖再進去的?”


    王槐一怔,支吾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沒問?”夏初抬眼看著他,見王槐眼神閃躲,便對他說:“我知道,發現屍體的當天你不在現場,但你既然接了要去排查走訪的工作,那麽之前的卷宗就應該看得仔細一些。卷宗你看了嗎?”


    王槐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又辯解道:“不過我問過鄭鏈的,他給我說的也挺詳細的。我讀東西慢,還不如聽鄭鏈說。”


    “哦,鄭鏈倒真是個好說話的。他給你講,他是沒事情做了嗎?這麽閑。”夏初不冷不熱地說。


    王槐一看把鄭鏈給坑進來了,又趕快往迴找補:“也沒有,我也就是問了問主要的東西,他跟我說了重點而已。”


    夏初把手中的筆錄往桌上一扔,橫了王槐一眼,“還有個準嗎?一會兒說鄭鏈說的詳細,一會兒說他隻是講了重點。怎麽著王槐?破廣濟堂案子之前,我是不是還要先把你的口供對清楚了先?你跟這搗的什麽亂。”


    王槐有些不高興,垂了眼皮,不忿地道:“就是漏了個問題,大不了一會兒我再跑一趟,去補問一下就是了。我這一上午挺辛苦的,怎麽就成了搗亂了?”


    夏初有點惱火,冷聲道:“也對,把卷宗看那麽仔細幹什麽,等我問到哪你就查到哪就是了。也就是多跑幾趟,多費點時間的問題。是我的問題,多餘要求你。你所幸下次也別找我要案子辦,咱們都省心。”


    許陸趕忙悄悄戳了王槐一下,王槐悶聲的不說話了。


    屋裏沉默了好一會兒,夏初撓了撓鬢角,歎了口氣道:“王槐,我覺得你是個挺努力的人,經常努力的我都不好意思責怪你。”


    夏初抬眼看了看他,“如果你覺得你可以再用心一些,那下次就盡量多用心;如果不行,你也就不用這麽努力的表現。不用每個捕快都得會破案,武三金不會推理分析,但能把看管、駕車、押送這些事完成的很好,也是個好捕快。”


    王槐撇了撇嘴,顯得十分委屈。


    “你委屈嗎?卷宗本來你就應該看的,你沒看;問起你來還前言不搭後語,各種的搪塞理由;辯不下去了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有什麽可委屈的?”


    許陸看夏初生氣了,也擔心王槐好麵子與夏初再起爭執,趕忙從中轉圜道:“頭兒,王槐知道努力總比不努力要強,就算做的不夠好,提醒兩句他肯定能明白的。”


    兩個人都沒說話。夏初思前想後,覺得自己對王槐說這番話可能是錯了。王槐好麵子,本來就有點不服氣許陸,自己偏偏又在許陸麵前說他。也難怪他會搪塞、遮掩,其實他倒也未必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思及此,夏初便先開口道:“咳,做事也難免出點紕漏的。主要是,不怕走錯路,最怕不知道哪條路是對的,你說呢?”


    王槐嗯了一聲,臉色稍緩。夏初對他笑了笑,“其實吧,都是說別人容易。我肯定也有很多的問題。你們要是覺得我哪做錯了,記著告訴我,省得我在錯誤的路上一路狂奔不迴頭,要是撞了牆就是你們害的。”


    許陸十分捧場地笑了起來,王槐心裏釋然了一些,便也跟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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