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夏初已經不知不覺地跟著蔣熙元走到了蒔花館的門口,鶯聲燕語脂濃粉香的,讓夏初猛然迴過神來。剛想要轉頭開溜,卻被蔣熙元一把按住了肩膀,“想跑?!不行!你得賠我!”說罷拖著她便往蒔花館裏走。


    “放手放手!成何體統!”夏初一邊往後退一邊去掰蔣熙元的手,可自己的力氣不夠大,掙脫不開。


    “這算什麽啊!哪有拖著個男人往青樓裏拽的!你都到青樓了,那麽多姑娘呢,你還讓我陪什麽!神經病,神經病啊!”夏初一路低聲罵著,一路被蔣熙元拖上了二樓雅間。


    門口迎客的姑娘捏著帕子都看傻了眼。


    蔣大人好生猛!


    到了雅間,蔣熙元把夏初往裏一推,兇巴巴地指著她道:“叫喚什麽!誰說讓你陪我了,我是讓你賠我!”


    夏初揉著肩膀眨了眨眼,“大人你沒事吧。”


    蔣熙元大步走進去,往榻上一歪,沉著臉道:“賠!賠償的賠!說好了我帶你去吃西京八碗,誰讓你自己去的。還喝酒……”


    夏初被他給氣樂了,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來,“你這是不講理。”


    蔣熙元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荷包穗子,覺得好好的心情都被敗壞掉了。可轉念自己也不明白,怎麽就敗壞掉了呢?


    夏初自斟自飲地喝了會兒茶,抬眼瞧了瞧蔣熙元,無奈地也給他倒了一杯放過去,“我說大人,我還沒生氣呢,你沉著個臉幹什麽?就像誰欠了你幾百兩銀子似的。”


    “你本來就欠了我幾百兩銀子!”


    “好好好好。”夏初攤開雙手,“反正我來也來了,賠你一頓飯行了吧。”


    這日子過的,到處欠飯。


    “不用。”蔣熙元坐直了點身子,喝了口茶。


    “你看,我說賠你一頓,你還拿搪。”


    蔣熙元瞟了她一眼,“你請我在這吃一頓,還是得我借給你錢。”


    “……”


    九湘那邊聽見樓裏姑娘議論蔣熙元,說他拖了個俊秀的男子進了雅間,便立刻放下手中的算盤,拎著裙擺往樓上跑。


    劉起在後麵追著她,“湘,你急什麽啊?”


    九湘迴過頭來,漂亮的杏核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急著看看怎麽迴事啊!”


    劉起心中吃味,“你這麽激動幹什麽。那男的是我們府衙的捕頭,就是之前在你這做工的夏初。”


    九湘一聽更是來了精神,手裏捏著小團扇,三步並做兩步的就上了樓,劉起也隻好追了上去。兩人到了雅間的門口,耳朵趴在門上仔細地偷聽。就聽房間裏蔣熙元的聲音說道:“你確定嗎?”


    而後便是夏初的聲音,“我不是很確定,所以才來找大人的。結果一見麵大人你就說點莫名其妙的話。”


    “怎麽莫名其妙了呢?我也是……也是為你好。”


    “咱們不說這個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嘛,對自己負責就行了。”


    “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這種事情……,我聽大人你的。”


    “說的好像你很聽話似的。”


    九湘與劉起對視一眼,一個滿眼八卦,一個滿臉擔心。


    “難道是攤牌了?”劉起低聲地嘀咕了一句。話音剛落,就聽蔣熙元揚聲道:“劉起?在外麵幹什麽呢?”


    九湘責怪地點了點劉起的肩膀,站直身子,整了整衣服,換上溫柔的笑容推門而入,“大人來了怎麽也不與我招唿一聲?”


    “沒來的及。”蔣熙元訕訕地說,“正好,你讓人備點酒菜來。”


    夏初一聽,趕忙道:“我可不喝酒,中午的那頓才剛醒。”


    蔣熙元脖子一梗,“你能跟黃公子喝,怎麽就不能跟我喝?”


    “我與黃公子是朋友間難得相聚,喝點酒也順理成章。跟大人你這大寶天天見的,沒事兒喝的什麽酒啊?”


    “什麽大寶天天見?”蔣熙元納悶地問了一句,又馬上丟開這細節不理,不滿地說:“你跟他才見了幾次就能喝點酒,怎麽大人我跟你大寶天天見,偶爾喝這一點酒倒不行了呢?這算什麽道理?”


    “不喝!我這還有正事兒要說呢。”夏初皺著眉頭說道。


    九湘笑吟吟地站在一邊聽著,目光在蔣熙元和夏初之間轉來轉去,眼瞅著倆人嗆了起來,趕忙打圓場道:“去年的梅子酒啟封了,那酒清淡味兒甜,夏初你可以嚐一嚐,不醉人的。”


    夏初雖然對蔣熙元這個上司缺乏敬畏,卻對九湘這個曾經的上司還有點敬畏之心。聽九湘這麽一說,也不好駁了她的麵子,便不說話了。


    “合轍你就不聽我的……”蔣熙元瞄她一眼,悶悶地說。


    九湘輕輕地搖了搖扇子,對夏初微微一笑,“我去安排一下,你們聊著。”


    劉起坐在茶桌邊上正非常努力地看著蔣熙元的一舉一動,似乎想看透自家少爺究竟在想什麽。九湘走過他身邊,兜起他的胳膊將他拖了出去。


    “少爺這是要栽。我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姑娘這麽患得患失呢。”走的遠了一些後,劉起才悲痛地搖了搖頭。


    “挺好。”九湘說。


    “你好像還挺高興?”


    九湘哼了一聲,“我心裏痛快。當初他惹得我這好幾個清倌尋死覓活的為他守身如玉,要不是我說不能毀自家的生意,現在蒔花館非關張了不可。他是玩得不亦樂乎四處留情,雖然不惹那些良家婦女,但青樓的姑娘也是姑娘啊。”


    劉起苦笑,“你怎麽這麽說我家少爺。他不過就是沒什麽常性罷了,他對那些姑娘也是真好的。”


    “你家少爺啊,就是喜歡那種被人捧著追著的感覺,喜歡自己受人傾慕。真喜歡上他了他又嫌麻煩,也不說想想後果。夏菡的事你總記得吧?其實紅塵女子最是有情有義的,經不得撩撥,過不去真情。他能栽一跟頭最好,不然總是小孩的脾性,瞧見好的就要攬著,拿到手裏又棄之不顧。”


    “說不過你。”劉起投降,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她:“湘,你怎麽看?少爺是不是真的有點喜歡上夏初了?”


    “是呀。而且,目前瞧著那夏初對他可沒什麽意思呢。樓裏那麽多姑娘,一個個的什麽心思我都看得清楚,見得多了,一看一個準的。”


    “可夏初是男的。你也看得準?”


    九湘眼波一轉,彎唇笑了笑,用力地搖了幾下扇子,“嗯,那更好呀。讓他嚐嚐求之不得的滋味,好好地吾寐思服去吧。”


    九湘和劉起離開後,夏初清了清嗓子繼續對蔣熙元道:“接著說剛才的事。”


    “剛才說到哪了?哦,怎麽辦……”蔣熙元輕輕地叩了叩下頜,“通常來說,除非有人報失蹤案,或者發現了屍體報案,府衙才會啟動查案的程序。你說你在永平坊那聞見的味道像是屍臭,可你又不確定,這貿然去搜恐怕不大好。找的出來也就罷了,要是找不出來,人家可都是很忌諱的。”


    “我也知道,所以才來問大人您的。順水樓的夥計說那種怪味已經飄了有兩天了,可能是廣濟堂進了什麽藥。我確實也聞到有藥味,但屍臭的味道總歸比較特別,什麽藥能出那樣的味道?”


    “你當時怎麽沒去廣濟堂問問?”


    夏初訕訕地抹了抹鼻子,低聲道:“味道還不是特別重,而且我壓根沒往那方麵想。後來不是喝了點酒嗎,睡醒一覺迴憶了一下,才覺得有問題。”


    “行吧,明天先去探探,視情況而定吧。總之,如果真的是屍臭,過兩天隻會越來越濃,想藏是藏不住的。”


    “說的也是。”夏初想了想,“有屍臭,說明屍體已經開始腐敗了,不知道會腐敗成什麽樣子。我可不想再看那種膨脹的屍體了。”


    “夏初……”蔣熙元皺眉打斷了她,“初夏夜良辰美景如斯,你能不能先把屍體的事兒放一放啊?”


    夏初笑了笑,手肘撐在桌上支著頭,透過半開的窗子看著外麵的夜色茫茫。


    初夏了,又快到她的生日了,過了生日她就十七歲了。原本以為,自己的十七歲會與十六歲一樣,冬去春來後,在初夏的時節去家人的墓前坐上半天,與他們說說自己生活,說說自己的開心與不開心,然後迴到警校的宿舍裏默默地吃上一碗麵。


    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軌跡會與那些師姐們一樣,實習、工作,過些年去大學裏進修個文憑。或者做的好了就進到刑偵隊去,穿著警服或者便衣,駕著車走在城市的車水馬龍裏。


    與同事加班加點的偵破案件,與他們插科打諢地尋找些樂趣,也許遇到一個順眼的人,會結婚,會生子。波瀾不驚或者跌宕起伏地過完平凡的一生。


    誰能想到生活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呢?


    倒退半年,讓夏初發揮她最大的想象力,她也不會想到自己來到這裏,遇到這些人,遇到這些事,不會想到自己如今穿著古裝,扮著男人,做著捕頭。


    以後會怎樣呢?她也完全不知道,覺得想也是沒用的。她已經從一個篤信‘人定勝天’的人,轉變成了一個相信‘冥冥中自有安排’,相信命運的人。


    命運,真是太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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