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熙元聽夏初說完,不禁扶額苦笑,“你哪來的這歪理?景國重文,鼓勵讀書,春闈全憑筆下乾坤遴選士子才俊。你這話要是讓皇上聽見,非砍了你不成。”


    “我又不認識皇上,要是皇上知道了,也必然是大人您給穿的小鞋。”夏初嗬嗬一笑,眯起眼睛來看著蔣熙元,道:“您看,我沒說錯吧。隻有有了文化,小鞋才能穿的到位。”


    蔣熙元照著夏初腦袋敲了一下,“別沒事兒消遣上司!”


    “大人我錯了。”夏初揉揉腦袋,拉過自己的包袱將筆錄和香包放了進去。“明天上午迴城,希望許陸那邊能有點突破。”


    “別抱什麽希望,我覺得兇手不會是那個什麽珠兒的哥哥。”


    “為什麽?”夏初問道。


    “我聽你說,珠兒的哥哥覺得珠兒是被劉櫻虐待自盡的,他肯定恨透了劉櫻。假如說你有個妹妹,她被人欺負的丟了性命,你除了想殺掉那個人之外會有別的想法嗎?”


    “我沒有妹妹。”


    “我是說假如。”


    “假如……”夏初枕住了自己的手臂,垂下眼簾,燭光輕搖映得她神情好似也模糊了起來。沉默了許久,夏初才輕聲地說:“不知道。首先我就不會讓她受欺負,拚了命也會護住她的。”


    蔣熙元被她的聲音戳得心頭莫名一酸,昏黃的燈下,看夏初那張清秀的麵龐仿佛也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似的。他小心地探問道:“你……以前是不是有妹妹?”


    “沒有過。”夏初搖頭,“大人,你繼續說吧。”


    蔣熙元的情緒被夏初帶得有點跑偏,一時掰不迴來,不知道怎麽開口。


    夏初替他說道:“大人的意思是,珠兒哥哥恨透了劉櫻,有可能殺了她,卻不太可能侵犯她,是嗎?”


    “嗯,是。”


    “蔣大人這是以己度人,但珠兒哥哥卻不一定是蔣大人這樣的人。對於劉櫻那樣身份的姑娘,侮辱可能比死亡還讓她痛苦。”


    “嗯——”蔣熙元想了想後,點點頭,“是我想當然了。”


    夏初坐起身子來問他:“大人,你是不是很疼愛你的妹妹?”


    蔣熙元想了一下,嗤地笑了,“小時候我總欺負她,大了一些後知道讓著她了,她就開始欺負我。兄妹中我與她最親近,她是大家閨秀,唯有在我麵前才像個自在的小姑娘。”


    “是那個要入主中宮的妹妹嗎?”


    蔣熙元沉默地點了點頭,聲音也低落了幾分,“以後便不能像從前那樣了。中宮不好坐,我很替她擔心。詠薇其實很可愛,我倒寧願他嫁個吃穿不愁的人家,一輩子無憂無慮的。”


    “是呢。”夏初認真的地聽著,抿了抿嘴,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大人是個好哥哥,真羨慕你的妹妹。”


    蔣熙元笑了笑,忽然迴過悶兒來不解地問:“你羨慕我妹妹?”


    “我是說羨慕大人你有個妹妹。”


    “你是這麽說的嗎?”


    “是。羨慕你有個妹妹,我就沒有。”


    因為我就是個妹妹,一個失去了哥哥的妹妹。


    第二天吃過了早飯,王槐便把夏初要的寺院平麵圖給拿來了。夏初挑起拇指讚了他一句:“就喜歡這麽有效率的。”


    王槐眼睛有點發紅,睡得不夠,但是精神很好,尤其是聽夏初誇了他之後,身子挺的板兒直,“頭兒,你要不要對一下,保證沒錯的。”


    “是要對一下。”夏初笑眯眯地說,看王槐臉上顯出一絲失望,忙又解釋道:“噢,我相信你畫的沒錯,我的意思是我要把幾個點記一下。”


    王槐這才釋然。


    蔣熙元跟夏初一起看著那張平麵圖,又瞄了一眼走開的王槐,“不賴,一次就把他們打服帖了,現在辦事一點都不拖遝。”


    “光打有什麽用。”夏初笑了笑,“大人知道什麽叫恩威並施嗎?”


    “知道。你怎麽個恩法?”


    “很簡單嘛。”夏初背著手,臉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小得意,“一是激勵,二是培養興趣。努力工作有好處,那自然就努力工作了,根本不用催促。”


    “你怎麽激勵的?”


    “我設了三個等級,半年一次考核。表現突出的就升上去一級,連續三次考核成績平平無進步的就降一級,不好的我就直接開除掉。”


    “你下手夠狠的。”


    “我隻對沒用的人下手狠。大人,我手下十二個捕快,隻要有一個混日子能混下去,早晚帶的所有人都去混日子。”


    蔣熙元頜首讚同,“那你手下的捕快升級有什麽好處?”


    “加薪水啊!”


    蔣熙元詫異道:“胡鬧啊!捕快的月錢都是既定的,朝廷每個月都是按人頭給錢,你哪來的錢給他們加薪?!”


    “眼下還沒有加,至少也要半年後了。大人,如果朝廷有加薪的事兒您可告訴我,別直接給捕快,壞了我的計劃。”


    “朝廷不加薪。”


    “朝廷真摳門。”


    “再說說你那培養興趣是什麽意思?”


    夏初指了指自己,“大人看我,你不給我加薪,朝廷也不給我加,但我仍然工作的兢兢業業,認真努力。為什麽?”


    蔣熙元撇了撇嘴。


    “對!就是因為我對查案有興趣。興趣是第一生產力,隻要是有興趣做的事,白幹都是願意的。當然,我就是打個比方。”夏初擺了擺手繼續道:“比如劉起對九姑娘有興趣,賠錢都是願意的;再比如……大人對什麽有興趣?”


    蔣熙元茫然的想了好一會兒,“姑娘吧……”


    “哦……”夏初緩緩點頭,“真是個奢侈的興趣。”


    “你沒興趣?”


    “我……”夏初被他噎了一下。想說有,怕他興起拉著自己去逛青樓;想說沒有,怕他會以為自己對男人有興趣……


    可他要是以為自己對男人有興趣似乎也沒錯,說沒錯,卻好像又是錯的。


    夏初腦子一陣混亂,不知道應該怎麽答話,索性十分官方地說:“我的事業才剛起步,正是奮鬥的時候,精力還是應該放在工作和學習上。”


    蔣熙元跟看怪物似的看著夏初負手離開,楞了好一會兒才追了上去。


    夏初拿著王槐畫的萬佛寺平麵圖,將劉櫻三月三日晚上去過的地方都勾了出來,又與蔣熙元一起繞過藏經樓去了後麵的禪院。


    “沒想到這有個禪院吧!”夏初打了個響指。


    蔣熙元十分淡然地道:“我知道這有個禪院。”


    “沒意思。”夏初哼了一聲走進月亮門,指著竹林邊的那扇小門說:“三月三日晚上,劉櫻應該就是從這裏離開的萬佛寺。”


    蔣熙元左右打量了一下,“這地方偏,她大晚上來這裏做什麽?”還不等夏初說話,蔣熙元便豎起手掌擋住了她,自問自答地說:“私會。”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私會的目的卻也不一定是男女之情,大人不要理解的太狹隘。”


    蔣熙元額上的青筋蹦了蹦,“我理解的很寬泛。與情郎偷偷相約叫私會,私下裏做一些上不得台麵的事也叫私會,行嗎?”


    “對。主要是‘私會’的這個‘會’,那必然是有另外一個人存在,那另外一個人很可能就是兇手。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珠兒哥哥和閆正弘。”


    夏初說到這卻微微蹙了眉頭,“唔……,我覺得不太對,錯了。”


    “哪裏錯了?”


    “珠兒哥哥那裏。珠兒哥哥已經往劉府和劉櫻麵前鬧過幾次了,劉櫻肯定知道他找自己是為什麽,又怎麽會夜深人靜的隻身一人跑出來跟他見麵?”


    “如果是劫持呢?”


    “當晚在禪房裏住的人我們都已經問遍了,沒有人聽見過異常的動靜。假設他是將劉櫻打昏帶出去,先不說這樣十分冒險,單說他最後的目的是殺死劉櫻的話,那何必不在禪房動手?殺完人自己跑比帶著個人跑容易多了。”


    蔣熙元點點頭,“所以我說珠兒哥哥那邊你別抱太大希望。”


    “分析分析!我要的是分析,大人您那叫猜。”夏初不滿地說。


    “殊途同歸。”


    夏初不與他再糾纏這問題,走上前將門閂拉開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閆正弘的那個香包是個很大的疑點。”夏初轉過身看著蔣熙元,理順了一下思路。


    “假設,劉櫻真就不長眼的相中了閆正弘,偷偷送了個香包給他,他借機向劉櫻發出私會的邀請。月黑風高孤男寡女,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色從心中起想要對劉櫻做點什麽,劉櫻不從,然後……”


    “說的通。但是夏初,你在說閆正弘的時候能不能別加上那麽多前綴?這樣顯得十分不客觀。”


    “我這些前綴本身都十分客觀。大人,排查了這一圈之後,閆正弘是唯一不能提供不在場證明的男人,三月三日晚上,他有充分的作案時間,而那個香包可以說是個作案動機。”


    “推理上是說的通的,等迴城找劉家人過來認一下香包,如果確實是劉櫻的,那後麵的事也就好問了,不怕他不交待。”


    夏初撓了撓頭,“可話又說迴來。劉櫻在被害之前悄悄地約過方義,如果她是與閆正弘私會,那她約方義又算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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