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說完後,夏初迴想了一下劉家的家庭關係,這竹青所說的這二小姐,應該就是劉家庶夫人的女兒——劉榕,於是心中大概明白了是怎麽一迴事了。


    “劉櫻與劉榕的關係不好嗎?”


    “其實也還可以,不過就是出門在外的時候使喚使喚罷了,誰讓她是庶出的呢。就像庶夫人也是要伺候夫人的。”竹青不以為意,可見是習慣了的。


    “所以那天晚上是劉榕做了你該做的工作,對嗎?”


    “嗯。二小姐跟小姐住在一個屋裏,伺候起來也方便。”


    “竹青,你是劉櫻的貼身丫鬟,那三月三日晚上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麽情緒上的異常?比如生氣難過?有沒有見過什麽特別的人?”


    竹青仔細地想了想,“沒有呀……,看上去心情挺好的。一直都是跟各家小姐在一起。”


    等竹青走了,夏初問王槐,“怎麽?庶出的女兒還得伺候嫡出的?都這樣嗎?”


    “那倒不是。庶出的雖然身份是低了不少,但畢竟也還是小姐,家裏有丫鬟婆子,怎麽會讓小姐去伺候。”王槐道。


    “我覺得也是。”夏初站起身來,“走吧,去找劉榕。”


    劉榕比劉櫻小了不到半歲,但是看身量似乎是劉榕更高一些,五官看上去比劉櫻漂亮許多。這也算是大部分人家的特點,庶出的往往比嫡出的漂亮,誰讓妾室一般比正室好看呢。


    夏初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劉榕一番,心中對這姑娘有了個初步的定位。


    劉榕不算很瘦,穿著件淺米色的半肩,搭著檀香色的襦裙,眉宇間的神色有些鬱鬱的,帶著點習慣性的小心,一身暖調子衣裙的襯托下仍是顯得清冷。


    就算竹青不說,也能看出來,劉榕在劉府的日子過得並不舒心。


    夏初進到劉櫻與劉榕共同住著的禪房裏,先是四下看了看,見沒什麽異常之處才在桌前坐下。劉榕已經倒好了兩杯茶,放在了夏初和王槐麵前。


    “劉榕,你坐。”


    “哦。”劉榕攏了攏裙子坐下,低著頭。


    “你不必緊張,我們就是向你問些情況。”夏初看劉榕點了點頭,才道:“你與劉櫻平時關係怎麽樣?”


    “還算可以。就是有時候姐姐心情不好了說話不太中聽,倒也沒什麽。”


    “那劉櫻讓你伺候她梳洗這類的事情,也都是你心甘情願做的?”


    劉榕抬起頭來,微微愣了一下,“倒不是心甘情願……,不過我也習慣了,姐姐那人就是那個樣子的,每每一到外麵來就要拉著我住一起,別人看著會覺我們姐妹間親厚。但她又少不了人伺候,我就多做一些了。”


    “三月三那晚,你們一直在一起嗎?”


    “沒有。”劉榕搖頭,“幫姐姐梳洗完我就想到寺裏轉轉,姐姐她不去,我就自己出門了。”


    “那大概是什麽時間?劉櫻沒有與你一起?”


    “大概是戌時前後吧。其實,我不希望姐姐與我一起,我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府裏規矩多,難得到寺裏來能自由一會兒。”


    “那就是說從戌時之後一直是你一個人?有沒有碰見誰?什麽時候迴去的?”


    劉榕看了夏初一眼,想了想道:“我沒遇見什麽人,但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我。我轉了挺久的,後來有些冷了就迴了房,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那時候你姐姐在房裏嗎?”


    劉榕眨了眨眼睛,“應該在吧。她不是早上不見的嗎?我迴屋的時候怕吵到她,就自己摸到床上睡了。早起醒來沒看見她,我以為是我昨天累了所以睡得沉,沒聽見她起身呢。不過她的被子是我疊的。”她指了指床上。


    夏初笑了一下,“那昨天夜裏你也就沒有聽見什麽動靜了吧?”


    “沒有。我躺下就睡著了,一覺到的天亮。”


    “好吧,劉小姐先好好歇著。”夏初帶著王槐起身往門口走,夏初迴頭看了她的腿一眼,劉榕便停下了腳步,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昨天寺裏黑,不小心撞到了石欄上。”


    “女孩子家,天黑後還是盡量別一個人活動。”


    劉榕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點點頭。


    “哦對,二小姐對你姐姐的死怎麽看?”


    劉榕似乎沒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停了一會兒後才道:“姐姐死的很慘,請官爺一定要還姐姐一個公道。”


    夏初淺淺一笑,“當然。”


    從劉榕的房裏出來後,王槐追著夏初問道:“頭兒,我覺得,這劉榕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夏初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眼皮不抬地說:“連你都覺得有問題,她能沒問題嗎?”


    王槐一下子也沒聽出夏初這是諷刺她呢,還挺高興。半晌後反應過來了,便苦下一張臉來,“頭兒,您就教教我唄。你看我後來一次都沒遲到過。”


    “你沒遲到是你應該的,這有什麽?”夏初轉頭笑吟吟地看著他,“我在衙門裏給你們培訓過幾次,但主要的還得看你自己用不用心。你看人家許陸……”


    夏初說到這裏一拍腦門,“哦對,他現在應該在排查呢,估計忙不過來。”


    “排查什麽?”


    夏初打量了王槐幾眼,“你不是要求進步嗎?去幫許陸排查去,從基礎工作學起。”


    “頭兒,你幹什麽去?”


    “我去看看寺裏的格局。”夏初一邊走一邊頭也不迴的擺了擺手。


    萬佛寺的規模中等,從山門進來之後是放生池和鍾樓、鼓樓,然後便是彌勒殿。彌勒殿後的主院有兩進,一個是大雄寶殿的院子,再往後則是藏經樓。


    主院東西兩側各有一個跨院,西側是僧人的生活住處,東側則是禪房的院子並一個竹園。


    夏初沿路在萬佛寺轉了一圈,除了僧侶的房間之外都看了個遍,然後又沿著中間的路一直走到了藏經樓,也沒發現什麽旁門左道。


    如果劉榕說的話是真話,那麽戌時前後劉櫻應該還在房裏,就算她說的是假話,那至少酉時後劉夫人去的時候她是在的。


    酉時後山門就閉上了,如果劉櫻從那出去,看門的僧侶不會不知道。


    那她是從哪出去的呢?難道是翻牆?


    夏初皺眉想了一會兒,迴頭看了一眼兩層高的藏經樓,忽然想起那個黃公子約她見麵,去的就是雲經寺藏經樓後麵的禪院。


    這萬佛寺的藏經樓後麵會不會也有禪院?


    夏初跑了兩步繞過去,果然,在藏經樓後麵有一個月亮門,門兩邊的牆都是寺院圍牆連過來的,不繞到樓後,隻從前麵看的話會覺得已經走到頭了。


    她從那月亮門穿出去,後麵果然也像雲經寺那樣,石板路的西側有個小禪院,細密的竹籬笆圍著,裏麵是很田園風格的禪室。路的東側是一片竹林,竹林與藏經樓後的圍牆中間有一條窄窄的碎石子路,盡頭便是一扇小門。


    那門上隻是門閂並沒有掛鎖,夏初拉開門出去,沿著腳踩出來的小徑一路走,走了沒一會兒小路便與大路匯合,再過去就是萬佛山的石刻佛洞了。


    夏初觀察了一路也沒發現什麽可疑行跡,等走到路的匯合處,她左右看了看,迴憶著昨晚發現劉櫻屍體的大概位置,往北走了一段,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山坡一側。


    這條路上都是人為鋪就的碎石,可能是為了壓灰。夏初踩著碎石走了幾步,迴頭再看,發現這路上什麽腳印也留不下,實在討厭。


    走了約莫五十多米的時候,夏初終於發現了路側有一個位置的灌木有被壓倒的痕跡。她拽了根結實的灌木枝探出頭去看了看,見這一側的山勢頗為陡峭,倒確實適合拋屍。


    夏初站直了身子,環伺一圈。眼下她站的這個位置距離那條小路約摸有個二十米左右,直線的距離禪房後牆也不遠。山中的夜晚很靜謐,如果劉櫻被殺前曾經唿救過,按道理,總該會有人聽見點什麽才對。


    究竟這裏不是第一現場呢?還是劉櫻壓根沒有唿救過?


    假設劉櫻是主動離開的禪房,她沒有唿救,會不會是熟人作案?如果是熟人作案,那劉櫻到這裏是不是私會來了?


    可如果是私會,為什麽劉櫻又會被殺?難道私會中兩人起了口角失手殺人?私會的對象強求不成霸王硬上弓,然後滅口?或者私會的人與兇手不是一個人?


    夏初冒了一腦子的問號出來,發現可能性實在太多,而眼下的線索卻又太少。範圍大得無邊無際,想從裏麵找出一個方向來,好像比從山裏搜出屍體還費勁。


    她抱臂想了一會兒,又揪著崖邊的灌木探出頭去,想看看崖下是不是那個大石的位置。


    這迴探出去的距離有點多,夏初覺得重心有點往前栽,心中暗叫不好不好。手臂用力想把自己拽迴來時,偏偏那討厭的碎石子打了滑,眼瞧著就要栽下去了。


    完蛋!


    她一手抓緊了灌木枝,另一隻手胡亂地向後伸著,想要撈住個東西把自己的重心帶迴去。這本是個下意識的動作,可沒想到這一撈,還真讓她給撈著了。


    借著力量終於是穩住了身形,夏初長舒一口氣,往後退了一大步迴到安全的位置,暗道萬幸。


    她握了握拳頭,忽然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抓著剛才救命的東西,迴過頭往自己的手上一看,居然看見了另外一隻手。


    她順著手看到了胳膊,順著胳膊看到了肩膀,再順著肩膀看見了那張說熟悉也不算熟悉,卻讓人忘不掉的臉,不禁驚喜道:“黃公子?你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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