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我就應該死在那個夜晚


    今天是父親的生日,藍婼很擔心母親的情緒,從一大早就時時關注著她。


    藍綺月早就發現了她的目光,正在煮湯的手一頓,迴頭無奈地看著她,“放心吧,我沒事,這麽多年過去,我早就緩過來了。”


    “真的嗎?”


    “嗯。”


    藍綺月重新轉過頭去,用湯勺攪拌著鍋裏的湯,“我已經想通了,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一味地沉溺在過去,隻會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比如你。婼婼,對不起啊,這麽多年來媽媽忽略了你不少,你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藍婼連連搖頭,眼眶微熱,“不是的,媽媽您很好,對我也一直很好。”


    她走過去,從後背抱住母親瘦削的身子,“媽,您能夠想通,我真的很高興。”


    藍綺月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勾起唇角,“媽媽以後會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的,畢竟我們婼婼也長大了,遲早要結婚生孩子。”


    藍婼臉頰一燙,“媽!我不嫁人,我這輩子隻要跟你在一起!”


    “傻孩子,說什麽傻話?”


    藍綺月嗔了她一眼,伸手揭開一旁的蒸鍋。


    濃鬱的甜香味,隨著鍋蓋的揭開,撲鼻而來。


    藍婼看著蒸籠上的蒸馬蹄糕,每年到了父親生日的這天,母親都會蒸上一籠的馬蹄糕。


    她忍不住好奇地問:“爸是很喜歡吃馬蹄糕嗎?”


    “嗯,很喜歡吃。他那個人平時不爭不搶,有什麽好吃的都會讓著我,唯獨這馬蹄糕不肯多讓我多吃半塊,一定要分得平平均均的才行,那護食的樣子真的特別好玩。我見他這麽愛吃,索性每到他生日這天,都會給他蒸上一籠,讓他吃個過癮。”


    藍綺月憶起往事,嘴角噙著一抹幸福的笑容,“其實細究起來,今天並不是他的生日。”


    藍婼一愣,“今天不是爸爸的生日嗎?”


    藍綺月搖了搖頭,“其實是我們相遇的第一天。當時他出了重大的車禍,被我路過救了。人雖然救迴來了,卻失去了記憶,將過去全忘記了,包括他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生日是哪一天。後來我們在一起了,索性就將我們相遇的日子定為他的生日了,這其實也是另一種重生,不是嗎?”


    藍婼沒想到父母之間還有這樣的故事。


    隻可惜她當時還太小,現在對父親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她想起一件事,“這也是父親為什麽跟您姓的原因嗎?”


    她的父親叫藍重衍,原本她以為父母同姓是巧合,現在看來,是另有他因。


    藍綺月頷了頷首,“是這樣的。”


    她看了眼已經蒸熟的馬蹄糕,“婼婼,拿個盤子過來,把馬蹄糕盛起來,我們可以吃早餐了。”


    “好咧。”


    藍婼拿來一個盤子,藍綺月接過去,開始往裏頭夾馬蹄糕。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誰啊,這一大早的。”藍婼心裏納悶著,但還是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她拉開門,在看到門外站著兩名警察後,愣住了,“你們是……”


    “你好,請問是藍重衍的家屬嗎?我們已經找到他的遺體,麻煩跟我們過去確認一下。”


    藍婼臉色一白。


    “砰——”


    廚房陡然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響。


    藍綺月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你……你們找到他了?”


    警察點了點頭,“他的屍體現在已經運到殯儀館,法醫正在進行屍檢。”


    藍綺月嘴唇抖著,突然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


    “媽!”


    ……


    因為藍綺月突然暈倒,被緊急送到醫院,最終是藍婼一個人去了殯儀館。


    其實也沒什麽好確認的,畢竟將近二十年過去了,隻剩下一堆骨架,肉眼根本沒法辨認出來。


    但是他身上的那套衣服,藍婼卻是隱隱覺得有些眼熟的,在記憶中像是見父親這麽穿過。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要做dna檢驗。


    坐在外麵椅子上等待結果的時候,藍婼整個人就像是被關在冰窖裏一般,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雖然父親消失這麽多年,她早就隱隱猜到了結果,但真當這一天到來時,她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父親……就這麽死了?


    甚至沒有一句遺言留下,就這麽突然地在她和母親的世界裏消失,直至將近二十年才再次出現。


    可出現的時候,隻剩下一堆白骨。


    她紅著眼睛,放在腿上的兩隻手慢慢地收緊。


    因為走了加快程序,幾個小時後,檢驗結果出來了。


    死者的確是藍重衍。


    藍婼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她哽咽著問警察:“兇手是誰?兇手找到了嗎?”


    警察頷首,“兇手和幫兇已經被警方抓捕了,多虧了鬱絳小姐提供的線索,警方才能順利找到你父親。”


    藍婼的哭聲一頓,抬起頭來,“你剛剛說誰?鬱絳?”


    “是的。”警察說到這裏,遲疑了一下,“你還不知道嗎?死者原來的名字叫鬱一澤,他還是鬱絳小姐的親生父親。說起來,你們兩人還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呢。”


    藍婼渾身一震,“……你說什麽?”


    ……


    顧沉發現,鬱絳進入了一種自我封閉的狀態。


    躺在病床上,除了說出鬱一澤被藏屍的位置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不管他怎麽說怎麽勸,她都沒有再搭理過他半句。


    而且還不吃不喝,形同木偶一般。


    顧沉看著她慘白的小臉,實在擔心,想了想站起來,“絳絳,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有什麽需要的話,隻管跟護工說。”


    鬱絳直直地望著天花板,眼睛都沒有動一下。


    這完全在顧沉的意料之中,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就起身走了出去。


    他徑直去了停車場,一路開車來到她的小區。


    站在鬱絳的家門口,顧沉按了一下門鈴。


    “誰啊?”


    裏麵傳來保姆阿姨的聲音,許是從監控中看到是他,很快就過來把門打開了。


    保姆阿姨臉上還保持著意外,“先……先生,您怎麽過來了?”


    “我是來找小愛愛的,她呢?”


    話剛說完,裏麵就傳來“噠噠噠”的小跑聲,幾秒後,從玄關後門探出了一顆好奇的小腦袋。


    “爸爸!”看到是他,小家夥眼睛一亮,顛顛地跑了過來。


    顧沉蹲下來接住了她,把她抱了起來。


    “絳絳現在在醫院,我要帶小愛愛過去陪她,您也一起去嗎?”顧沉問保姆阿姨。


    保姆阿姨一聽,急忙問道:“醫院?鬱小姐怎麽了?”


    “發生了一些意外,幾句話說不清楚。”


    “我跟您一起去!我要去看看鬱小姐!”


    “行,那您一起吧。”顧沉沒有阻攔,緊接著往裏麵望了一眼,“可可一個人在家沒事嗎?”


    “啊?”保姆阿姨一臉懵,“可可是誰?”


    顧沉怔了怔,正要細說,小愛愛已經不耐煩地催促:“爸爸,小愛愛要看媽媽~”


    顧沉成功被她轉移了注意力,“行行,爸爸這就帶你去看媽媽。”


    隻是在保姆阿姨關門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


    ……


    醫院。


    鬱絳躺在床上,似乎突然察覺到了什麽,一轉頭,就看到可可抱著腿坐在沙發上。


    “可可,你怎麽來了?”她的嗓子像是被風沙磨礪過一般,沙啞無比。


    可可下巴枕在膝蓋上,看著她,“姐姐,難過。”


    鬱絳眼眶陡然一熱。


    她扯了扯嘴角,想要擠出一抹笑,但淚水先一步從眼角滑落下來。


    她垂下眼眸,“爸爸是被我害死的,要不是為了我,他也不會死……他讓我記住他很愛我,可是我卻把他給忘記了,讓他在冷冰冰的地下躺了那麽久。”


    “可可,像我這種壞孩子,是會得報應的,對不對?”


    可可沒再說話,隻是看著她,漂亮的小臉上帶著一種難言的難過。


    這種時候,鬱絳也不需要她說什麽。


    她隻是需要一個宣泄的口子。


    所以一個人在那裏自言自語,“你說,爸爸在天之靈,這麽多年眼睜睜看著我把他忘得一幹二淨,是不是很後悔當初救了我?他是不是會想,要知道她這麽沒良心,當初就該讓她被孟勤一斧子劈死好了?”


    “也是,像我這種被詛咒過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也許,我就應該死在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這樣,爸爸也就不會死了。反正也沒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我死了不會有人感到難過。可是爸爸已經有了新的妻子和女兒,他死了,她們一定會很難過的吧?”


    “可可,你說……人為什麽要活著?”


    可可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轉頭望了一眼窗外麵,隔著一扇玻璃窗,外麵的天空很藍,雲朵很白,陽光很暖和,高樓聳立,還有鳥兒偶爾成群結隊飛過。


    可是,外麵的繁華與熱鬧,卻好像與她們都沒有關係。


    她們從小都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孩子。


    帶著一身的傷痛與罪孽,最怕的就是太陽的照射。


    她們這樣的人,也許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格格不入的世界的。


    “媽媽!”


    一聲清脆的唿聲從外門傳來,就像是一縷陽光,強製性地撕開了黑暗的一角,硬生生地照耀進來。


    鬱絳隻來得及擦掉臉上的淚水,顧沉就已經抱著小家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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