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黃珊思考人生的同時,也心知自己現在有些病,為了計劃順利,便很自覺的將本性收斂了起來,著力扮演一位恬淡溫婉,但尚留有幾分女孩心性的公主。而公主殿下被宮廷禮儀規範的端莊高雅,但同時內心深處卻深感寂寞悲涼,她當然迫切需要一個什麽人來拯救她一下。


    黃珊就是在刺史府靜靜的等著那個勇士的出現。


    如果不出意外,勇士應該已經到了徽州。


    九月十五,莊家女眷去香積寺上香。


    這本是莊家的一項傳統,隻不過如今又添上了一位貴客,也就是黃珊。


    香積寺在徽州城外的疊雲山上,也許是因為地理氣象之類的原因,每月十五若是天晴,在疊雲山峰頂就能看到雲佛,所以該寺香火鼎盛,往來信徒絡繹不絕。莊夫人信佛甚篤,也不知已為寺中添了多少香火,散了多少善財,以至於寺中專門建有莊家的幾間別院,另有專人烹製素齋,一應用度齊全周到,便宜之極。


    清早幾輛寬敞新亮的青緞漆馬車停在刺史府側門,幾抬小轎連珠而出,不多時,莊家女眷便都進車安頓停當,車夫揚鞭甩出清響,駕著馬車緩緩駛向城外的疊雲山香積寺。


    山前的路已被遊人擁堵住,莊家來拜佛向來不同他們一塊擠,他們走的路是後山的路,專供僧侶行走的,從這條路上到山腰,又下馬車換抬轎,轉走幾步就到莊家修禪禮佛的院子。清晨日柔,白露未晞,山中夾道兩側老樹疊疊,空翠如雨,而青山深深,鍾聲杳杳之處,稀疏紅楓拂開山嵐,減淡幾分蕭瑟秋意。


    黃珊掀開轎簾向外望去,林路迢迢,轉過幾彎後,隻見一片鬆柏凝翠,再遠處一道白溪疊石三落,時而木葉飄零而下,隨之潺潺流去。而這一彎山道的盡處,隻見青蘿繞籬,兩三房舍錯落有致。


    莊晰在旁輕聲細語說:「咱們已到了。」


    果然再行幾步,轎子平穩落下,女眷們紛紛出轎進院。


    黃珊身份尊貴,可又不許眾人形跡太露,引得人人側目於她,故而莊夫人仍行在隊首中間,莊晰和黃珊一左一右伴著她。


    走過院門小徑時,一塊生苔老石盤在籬前,上麵筆意柔潤的刻了幾字,道是「柏溪精舍」。


    黃珊淡淡一眼瞥過,力量在這附近再探了探,同眾人一併進了精捨去。


    這次禮佛隻是小住,過夜就走。眾人用罷素齋,便結伴上山,徒步去登通往山頂寺群的餘下三百階,以示虔誠。黃珊如今也算是有業障的人,心想來都來了,對佛祖恭敬點也沒什麽,說不定就被指點迷津了呢,因此神容寧穆,不思雜念的登這三百階。她本就穿著一身雪白衫裙,滿頭青絲環著白玉帶,其餘首飾再無,配上這一付神情,真是說不出的信誠。


    拜過諸佛後,莊夫人攜人去聽方丈講禪。黃珊本也想同去,但念頭一轉,隻說要自行在寺中看一看,便攜著一個婢女單獨離開了。


    寺院中這一處群落並非對遊人開放的,因此人跡寥寥,遠山,石徑,鬆柏,黃葉,在風中動又不動,語又不語。


    黃珊一句話也不講,順著力量的指引,在古寺中緩緩前行。也不知跨過幾道拱門,穿過幾叢林木,屋宇漸遠,野境漸來。


    那小鬟有些不安,問道:「……珊小姐,這裏人影也不見,咱們往迴走走吧?」


    黃珊似乎才迴過神,山光搖落樹影,她一身雪白在林中踽踽獨行,周身帶著股邈邈仙氣。那小鬟站在她身後,見她突然停下,本鬆了口氣,結果卻聽她道:「前麵有間屋子。」


    一間茅屋,半掩柴扉。院中有棵桂樹,花如素雪簌簌而下,一個帶著僧帽的緇衣人在撿花。


    掃帚就靠在屋外牆上,這個人卻正一片一片的撿。


    他一手籠著緇衣前襟,裏麵風一吹,偶爾飛出幾點桂瓣,他也不急不燥,重新拾起。


    黃珊站在籬牆外靜靜望著他,他專注之極,彎腰不動,頭也不抬,隻不緩不急的一瓣又一瓣撿起桂花,輕輕放進攏起的衣襟中。那籬牆矮到不過人膝,似乎防君子不防小人,黃珊自然沒有跨進去,她看了那人一會兒,又仰頭去看桂花樹。


    一陣山風拂過,掩日碧葉瀟瀟作響,再一眨眼,萬點香雪已漫漫落下人肩。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念起,黃珊迴眸一望,隻見一個灰衣僧人正站在茅屋門口,他兩條長眉雪白,目光澄澈寧和的注視著她,「女檀越請進。」


    黃珊向那個小鬟道:「你告訴夫人我待會兒迴去。」說完才雙手合十向那老僧一禮,抬步跨進小院。她走過那個撿花人,他毫無反應,恍若無人。


    老僧給她倒了杯山溪煮的白水。


    黃珊打量了整間茅屋,隻見四壁禿禿,簡陋不堪,一張舊矮幾靠牆擺,上麵一把壺,兩雙筷,兩隻碗。地上兩張舊蒲團。


    她麵前擺著其中一隻碗,腿下跪著一張舊蒲團。


    老僧也不說話,隻微微笑的看著她。


    黃珊看著眼前的裝了水的破碗一會兒,抬頭問:「不知大師法號?」


    老僧道:「貧僧法號明澄。」


    黃珊問:「大師相信修苦禪才能知佛嗎?」


    老僧道:「貧僧並沒有修苦禪。貧僧吃得好睡得香,不覺何為苦。」


    黃珊默默點點頭。半晌她說:「大師,我不懂佛理。我有個朋友曾跟我說,人生就要順應天道,天道是無,人要看淡生死。所以魚吃蝦,蝦吃泥,甚至人吃人,都是有存在的道理的。大師,你說這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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