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音靜靜地聽著,茶室裏隻有他悲痛的聲音。


    冉斌爺爺再次對冉奶奶動手,這已經是這個月不知道幾次了。


    冉奶奶忍受著暴力,卻依然對趴著門縫一臉怒視的冉斌搖了搖頭。


    那時候他十七歲,正是少年意氣極強的時候。


    從小看著這些場麵長大,他早就忍不了了,這一次他想保護好奶奶,怎料,衝出去的時候,冉斌爺爺忽然倒在了地上。


    轟隆一聲。


    冉斌的手還扶在房間的門把手上,就這麽木木地看著爺爺僵硬地倒在地上。


    滿臉漲紅,渾身抽搐,看起來格外難忍。


    冉斌被這情況給整懵了,他沒想過爺爺會死,況且他還沒有動手,隻是,看著眼下的情況……


    他腦子裏萌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是啊,這種每天喝得爛醉的賭鬼,早就不應該活在世上了啊。


    他活著隻會讓奶奶我遭受痛苦。


    死了好,他就應該早點死的,這樣世界就安靜了,平和了。


    不用每天聽著他的牢騷和奶奶的哭聲入睡。


    他爸爸死的早,在外頭打工的時候工地上出了事,媽早跟別人跑了,覺得跟著他爸沒盼頭,也正是因為這樣,冉斌的爸爸才下定決心出去打工的。


    可以說是他從小就和奶奶在一起了,也看了無數次爺爺家暴奶奶的場麵。


    他一直隱忍著,想著自己快點長大,就能保護奶奶了。


    可是長大是要多大呢?


    長大了又開始糾結自己沒有錢,沒有能力,無法給奶奶很好的生活,不能帶著奶奶走。


    更何況老一輩向來都是遵循這落葉歸根這一套的,奶奶也不肯跟他走。


    隻讓他好好的,說她在這裏挺好的,也沒幾年能活了,熬一時是一時吧,反正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不差這人生發最後這幾年了。


    冉斌想不通。


    怎麽能這麽想呢,這麽逆來順受。


    痛怎麽可能習慣呢?


    冉斌記得,他每一次的受傷的痛楚,是不一樣的。


    人不可能習慣疼痛的,那是切實的感覺。


    所以他並不能理解。


    既然說服不了奶奶,冉斌就想別的法子為奶奶脫離苦海。


    這一次,她原本下定決心要與這個宛如魔鬼一般的,所謂的爺爺抗衡了,可是他卻突然倒下了。


    那一刻冉斌覺得周圍所有的黑暗被驅散了,前方一片明朗而燦爛的道路。


    隻要這個魔鬼死了,他就永遠不用擔心奶奶受苦了……


    想法在腦海裏紮了根,於是他緩緩靠近爺爺,伸出手,想要去捂住他還在喘著粗氣的鼻息。


    死……讓他死……


    就在惡念驅使行為的時候,一雙皺皮巴巴的,布滿老繭的手握住了他。


    “小斌,不要。快背你爺爺去找醫生……”


    那一瞬間,冉斌的心情無以複加,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為什麽奶奶要攔著他,為什麽不讓他殺了這個惡魔?這麽好的機會……


    可是看著奶奶臉上滿是抗拒的模樣,冉斌終於還選擇是背起這個惡魔往外跑。


    沉甸甸的重量就像是漫長的童年一直壓在他身上那般。


    不過冉斌爺爺還是死了。


    他常年酗酒,賭博,家暴,神經一直處於興奮的狀態,這一次的突發昏厥,讓本來就不穩定的身體機能徹底散了架。


    村裏的大夫無能為力,也告訴人已經死了,沒氣兒了。


    冉斌不知道怎麽的,心裏送了一口氣,冉奶奶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告訴他:“把人扔到後山埋了吧,立個木牌子就行。”


    冉斌當時用力地點了點頭。


    天蒙蒙蒙亮的時候就出發將屍體背上山,埋在了這座連綿的大山裏,也把那些童年的苦痛一起埋了進去。縱使後麵被追債的人找上門,冉斌都不覺得絕望,因為還完錢,他和奶奶的好日子就來了,至少不用再被那個惡魔打碼,成天提心吊膽了。


    至於之後,冉斌也不過是想急著賺錢誤入歧途,而且司景山告訴他,不用把人殺死,受點傷懲戒一下就可以。


    隻不過沒想到撞錯了人,就是因為錯了,才導致刹車沒有及時。


    段瑩才會受這麽重的傷一直昏迷不醒。


    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冉斌覺得,自己怎麽也逃不過這一迴的。


    ……


    聽冉斌說完,陸卿音也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從前她的母親在陸家遭遇的那些無形中的冷暴力,是不是也是如此痛苦。


    被枕邊人暗算,囚禁,搜刮他身上所有的一切油水……


    陸卿音覺得,如果她當時就知道了真相,恐怕她心裏的那股邪念比冉斌還要深。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沈月為了她,才不願意將這些事情告訴她。


    也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陸卿音攥緊大腿上的肉,想要以疼痛感來讓自己清醒,因為她感同身受,行竊深以為然。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時,微涼的手背上覆蓋一隻溫熱的大掌。


    陸卿音抬起頭,對上男人深不見底的眼眸,裏麵醞釀著的,是撫慰人心的光澤,她唿吸清淺了幾分。


    男人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幾下,所所有的溫情都掩埋在桌子底下。


    隻有他們兩人知曉。


    茶室包間了寂靜了一瞬,聽完這些,連盛錦舒的神色都嚴肅了幾分,忍不住道:“隻有沒用的男人才會打女人撒氣,看來那老頭子是窩囊了一輩子啊。”


    這話雖然不中聽,但實際上十分精辟。


    郭部長道:“這不過是你片麵之詞,你想怎麽說都行。”


    “我不是為了說服你,隻是想把埋藏在心裏多年的這個心結給說出來。”


    冉斌認真地說道。


    這些年,這件事他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就算是被村裏的人誤會,他也沒有解釋過一句。


    如今將所有事都說了出來,心裏竟是形容不上來的痛快!


    司京衍給盛錦舒使了個眼色。


    盛錦舒接收出信號,心領神會地點了下額,然後把一份病曆單拿了出來。


    “郭部長,您瞧瞧?”


    “這是冉斌爺爺生前的體檢狀況,他身體早就不行了,死了也是他自己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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