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別院


    太子李澤到的時候,已是夜幕降臨,繁星綴滿了天空,草叢裏的蛐蛐歡騰地叫著,沈府上下卻是沉睡在一片安靜之中。


    一行人安靜又快速地往沈若風房間走,前麵的人給太子打著燈籠,太子快步走到了門前,剛要舉手敲門,邊上隨侍先他一步,推開了門。


    李澤瞥了他一眼,那人體貼說道:“沈小姐服了藥,已經安睡了。”就算是敲門也沒人應門不是。


    太子踏門而入,身後之人都很有顏色地退下,李澤走到了床前,女子的閨房,他去得不少,可心裏從來沒這麽忐忑。


    他小心翼翼地揭開了床幔,看到沈若風安靜地睡著,他這才心裏鬆了口氣。


    沈若風的屋子裏有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讓人沉醉,李澤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她瘦了。


    手伸了過去,卻不妨她翻了個身,變成了側躺,臉正好朝著床外,月光下,她的樣子比月光還要皎潔。


    他伸出食指細細描繪了她的輪廓,又收手從自己額頭到鼻尖,也描繪了下輪廓。


    做完了,才覺得自己幼稚,深更半夜,闖人深閨,他貪婪地看了下熟睡的沈若風,這麽孟浪的事情,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終究還是,關心則亂啊。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眉頭輕微簇起,似乎做夢都在思索著。


    這些年她的確是在商海打下了豐厚的家底,雖然他也不漏痕跡偷偷幫她處理了一些上不得台麵的絆腳石。


    可多餘的,他並沒有為她做什麽,她的經商天賦,著實是讓人刮目相看。


    雖然他是她的靠山,可她卻從來沒有像其他攀附之人打著太子府的旗號謀取私利。


    其實他不介意她打著他的旗號,他願意庇護著她,讓她衣食無憂,免於奔波。可他知道,她還是不一樣的。


    當太子府的賬目上,忽然出現了她的化名,他微微一愣。


    他貴為太子,不需要女人養他。讓謀士把錢給退了迴去,可後來又幾次出現了別的化名。


    他的處境,她懂。


    她的良苦用心,他懂。


    東宮看起來,每日都是花團錦簇,實則卻是烈火烹油,這些年來,隨著父皇年歲的增大,猜忌也愈發深重。


    李澤每說一句話,辦一件事,都要細細考量,仔細深思。


    太子做得年頭越長,就越煎熬,也就越危險。


    李澤歎了口氣,不知道睡夢中的姑娘,究竟為何愁眉不展,他又能為她做些什麽,才能讓她快樂呢?


    讓他進東宮,困於後院,她不會快樂,可放了她自由了,希望她天高雲闊,好好活著。


    她似乎也過得並不快活。


    太子輕歎一口氣,彎腰上前忍不住親吻了下她的額頭,就在此刻,萬萬沒想到,沈若風睜開了眼……


    李澤心中一驚,一個沒站住,倉皇後退,坐倒在地。


    沈若風卻是眸中無波無瀾,看著太子緩緩笑了,又闔上了眼。


    居然是做夢。


    太子屁股摔得生疼,心中卻苦笑,忽地想到慶州那次,他也是因著想著她,沒留意腳下,結果絆倒在地,摔了個鼻青臉腫。


    他掙紮著起身,又看了沉睡的女子一眼,這才蹣跚著走了出去。尾骨似乎是摔著了。


    太子出門,幾乎是一瘸一拐出了沈府,隨侍之人相互交換了下眼神,太子這似乎,龍羊精神,頗為激烈啊。


    也不知何等絕色,能讓他這般費力,出來都腿軟了。另一隨侍搖頭紮眼,太子之事,莫問。


    太子出了沈府,輕聲吩咐道:“給孤查,何人下得毒,如何下得毒,意欲何為,細細給孤查出來!”


    手下頭皮發麻,應聲稱是。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沈芳幫表姐辦好了事,出了當鋪,坐上了馬車往迴走。


    路上忽然嘴饞,想要看看臨街有什麽值得買的零嘴,迴去孝敬師傅。


    她剛掀開窗簾,偏巧和一行人交錯而過。


    一刹那間,她和一個俊麵小郎君四目相對,她視線越過他,看到了他身後的那個招牌——吳氏糕點,忍不住微微一笑。


    在她腦海中,自動蹦出來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吉祥果……


    她家的月豆糕也好吃,師父卻偏愛她家做出來的馬蹄糕。


    其實不是沈芳吹,馬蹄糕她也會做,荸薺粉、糖水、地瓜粉混合,然後上鍋蒸一下。晾涼了,就成半透明的了,再切成塊。


    她做得馬蹄糕,爽韌香甜、入口即化。


    隻可惜,沈芳沒耐心,每次想好給師父和秦洛做吃的,心血來潮就做了一次,做完了收拾廚房的時候,就犯懶了。


    嫌棄麻煩,還不如外頭直接買了方便。


    幾乎每種吃食,能讓她重新再做的時候都不多。


    她吞了口口水,心想,雖然吳氏糕點的馬蹄糕,沒有她做得好吃,但是,也還很值得吃!


    沈芳眼看著吳氏糕點離著自己馬車越來越近,忙對車夫道:“停車。我要去前麵的吳氏糕點買點吃的。”


    不得不說,禍從口出。


    此時,她對即將要遇到的危險渾然不知。


    街頭上,原本緩慢前行的高頭大馬,此刻靜靜站立,馬兒時不時地打個響鼻,似乎有些不耐主人為何不讓走了。


    而馬上坐著身著紅色鬥篷,金冠束發的玉麵郎君,薄唇微勾:“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麵容和煦,說的話卻陰冷無比:“來人,跟著那輛馬車,裏頭的那人,本王有用!”


    身邊的隨侍立馬點頭:“是!”


    有的人從小眼高於頂,就從沒受過挫折,冷不丁摔一個跟頭,就記得死死的。


    剛才他駕馬和馬車錯過,那人掀開簾子的微笑,和數年前的情景一模一樣,他死都忘不了!


    沈芳踏入吳氏買了一堆的糕點,心情正好,店裏的人很多,挨挨擠擠的,可見她家的糕點有多受青睞。


    沈芳排了一陣的隊,買到了好多種糕點,幾乎全是她愛吃的。終於心滿意足,便迴到了馬車上,又四處轉了轉。


    在轉兩家之後,她看著天色即將變黑,


    她側身假裝四處看著,看到牆角消失的人影,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她從容又淡定走到馬車前,低聲跟車夫說:“咱們被人跟蹤了。”


    車夫大驚失色,沈芳卻示意他稍安勿躁:“咱倆分頭行動,你架車先兜一圈去悅來客棧,我脫身之後定會迴府,你就說我臨時被病人絆住了腳……”


    車夫點頭之後,沈芳便假裝去首飾店。


    京城這個地方,多年前她被人擄走過,那次她僥幸逃脫了,還將某個王爺得罪不清,她後來每次來京城都有點懸著心。


    生怕被人發現,不過人海茫茫,這麽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


    沈芳本來想讓車夫帶她迴沈家別院,可她又怕給外祖家惹禍,還是分開行動得好。


    可惜,她小瞧了某人的偏執,一個活著能讓下人給自己哭喪的王爺,頭腦裏進的水,不能說是江河大海,也夠養幾尾魚了。


    她隻進了首飾鋪,掌櫃的看她衣著尚可,態度不算熱絡,沈芳本來也沒有買首飾的打算,可還是一眼看好了一個銀飾,她拿在手裏把玩了下,眼裏地喜歡毫不掩飾。


    就在這時,身側忽然一個陰影籠罩了下來:“好看?”


    那人一別多年,五官早已有了變化,一聲的貴氣卻還是壓不住。


    有的人,生來就帶有貴氣,周圍人哄著供著,恣意妄為習慣了,不讓他高高在上他都不會。


    沈芳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他了。


    她神色不變把首飾遞還給掌櫃的,“東西是很好,我再看看。”說著,想要出門,卻看到店裏無論是前門還是後門都有人把守著。


    她往外走的步子一頓,又轉身迴來:“我還是想要再看看這個首飾,心裏還是喜歡。”


    王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心裏非常愉悅,貓捉老鼠是什麽樣,一下就把老鼠碾死有什麽意思,要慢慢地捉弄,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玩。


    “掌櫃的,這個銀飾是什麽工藝?”沈芳裝作感興趣的樣子,聽掌櫃的講解,心裏卻在想,一擊得手的把握有多大。


    她剛要把手放到袖子裏,就看到對方抬手,“啪”地一下,把佩劍放到了櫃台上。


    沈芳把袖子裏的峨眉刺又塞了迴去,她今天臨時出來幫表姐辦事,身上並沒有帶太多的麻藥。


    人又打不過,就算把他麻倒了,門口的這幾個高手,她打不過。


    掌櫃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了一盞茶的功夫,無論這個銀飾多好,賣點也是有誇完的時候,他最後說得口幹舌燥,喝了一盞茶。


    室內安靜了下來。


    沈芳不說話,那個王爺也不說話。


    掌櫃再蠢,也覺得不對。他不著痕跡地瞄了下貴人的臉色,不敢多話。


    天子腳下,走卒商販都有眼色,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他還是知曉的,忙讓跑腿的給上茶。


    那王爺就那麽站在沈芳的身側,高昂著下巴,靜靜地看著沈芳,眼神裏狂傲地啊,似乎是再說,看你還能耍什麽把戲!


    沈芳不經意地又瞄了下門口,看到一架華麗馬車緩緩經過,她靈機一動:“——三皇子殿下!”


    王爺一愣,匆忙轉頭,哪有人,嗤笑道:“三哥?就算是大哥來了,你今天也休想全須全尾走出去!”


    沈芳本來是想趁他迴頭之時拿住他,剛要上前,就聽到門外響起地腳步聲,三皇子李萊和娜仁圖雅去過神醫穀幾次,沈芳和娜仁圖雅說過幾句話,她聽得出他們的腳步聲。


    “五弟,你怎麽在這裏。”李萊挽著娜仁圖雅進了店。


    沈芳看著慢慢進來夫妻倆,得意地衝著臉色轉陰的人揚起了眉毛,一轉臉就跟娜仁圖雅打起了招唿,臉上笑得無比真誠:“王爺,王妃,真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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