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快,申時過了一半,天色就黑了下來。詩會才進行到精彩的地方,尊位上的幾位特邀嘉賓已經展示結束,贏得滿堂喝彩,而尊位下的俊才佳人才有三五個人念過自己的詩。


    依照這個速度,等人人展示完,非得到半夜不可。


    看到窗外晚色,采小蘭急了,悄悄地走到盧詩雨旁邊,“盧姐姐,還剩多久啊?”


    “別急呀!”盧詩雨迴頭看了一眼,立即又轉了過去,嘴巴沒停,“估計要到酉時、戌時吧——好,好詩!”


    見她這幅癡迷的樣子,采小蘭不由心中腹誹:“不急?迴去晚了,驛站的飯沒了怎麽辦?”


    她關注大門口已經有一段時間,連一個提前跑路的人都沒有。一直在其身旁站著的徐小琴與崔冬平兩人,一樣無聊到了極點,前者勉強聽懂人家說什麽,後者完全聽不懂。


    “崔翰林,聽說你好事將近呀,左衛大將軍府上小姐,多少人羨慕不來。為兄提前恭喜了。”一個說不上來姓名男子向崔薄言恭維道。按他的出身,不必矮人一頭,但誰叫他沒官身呢。


    崔薄言一時隻覺頭昏,他還記著要讓采小蘭嚐一嚐被管教的苦呢,哪裏會輕易成婚?


    “世兄說笑了,捕風捉影的事情,當不得真!”他語調平靜地說,彷佛身在謠言之中的是別人,與他無關。


    小崔已經成長了。如果是之前,他肯定會追著問,誰說的,然後立馬迴家與崔樂吵一架。現在,他知道什麽是按兵不動。


    忽地,座中一人突然往一旁歪了,嘴角抽動,像一隻缺水的螃蟹,不停吐著泡沫。


    做臨時知客的小和尚見到這一幕,立即衝了上去,查看情況。陪著貴客的上官儀,也匆匆告退,來到下麵的席位裏。


    “什麽情況?”上官儀嗬問。


    小知客請開人群,露出躺在地上抽動的人。


    上官儀慌了,若是詩會鬧出人命來,他還有什麽美名?他想借機博取名聲的計劃將徹底破產。


    “快去請郎中!”他大吼道。


    小和尚跑到門口,又聽裏麵又喊了聲,“去把住持請過來。”


    事到臨頭,饒是小和尚素日機靈,這一會兒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該先去喊住持,還是先去請郎中。後麵又有一個和尚跑了過來,“師弟,你去喊住持。我去寺外請郎中。”


    有人急病露出異樣,人群裏的詩意立即散去了,眾人圍了過去。


    坐在拐角,幾乎看不見裏麵的采小蘭三個也被吸引了注意。


    崔冬平眼睛雪亮,終於到她感興趣的環節了,“三兄嫂,裏麵有人倒了,我們一塊去看看!”


    徐小琴沒說話,隻把眼睛盯著人群,希冀從參差的縫隙,瞧到病患。


    “走,我們一起去。能幫上忙的,要伸手。”采小蘭發話。


    看熱鬧的人一直很多,三人在外圍擠了半天,也沒擠得進去。這一群深閨中的大小姐,和勳貴裏的公子少爺,彷佛成了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丫頭毛孩,恨不得把眼睛摳下來丟到裏麵。


    “勞駕讓一讓!”


    徐小琴嬌弱的聲音,就像一片驚濤裏的一朵浪花,激不起一絲波瀾。


    采小蘭不想在這裏出風頭,但人命關天,容不得逃避,“小琴,我幫你撥開人群,你迅速鑽進去。”


    後麵的崔冬平急得直跳腳,“三兄嫂,我也要進去。”


    “好!”


    3.0的力量發揮大作用,熙攘的人群被她分開了個縫隙,鑽進一個身體纖細的小女孩,綽綽有餘。徐小琴眼疾手快,一下進去了。而崔冬平慢了一步,人群又合上了。


    “三兄嫂——”撒嬌之中隱隱有了哭聲。


    “別急,小琴會幫我們進去的。”


    人群之中,上官儀、崔薄言等人正近前查看情況,一個小丫頭被人群擠到了裏麵。而徐小琴從沒見過這種大世麵,腳下生了踉蹌,跌到了他們麵前。


    泛白的襦襖,頭繩布飾,一看就是鄉下丫頭。


    “哪裏來的小丫鬟?趕緊出去!大人的事情,別瞎摻和。”剛才那個不知名姓的勳貴嗬斥道。


    “小姑娘,你快去找你的主人吧!”上官儀沒空管其它的。倒是崔薄言看了一眼,覺得小丫頭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徐小琴怕了,要走。卻又聽躺下的人喘著粗氣,不忍心。


    “你們快把他放下,這是急症。”她兩步趕到近前,抓住了男人的手腕,並攏三指,號住腕脈。“是癲疾,誰快去找一根小木棍,塞到他嘴裏,以免咬到舌頭。”


    “人群快散開,保障唿吸暢通。”


    兩句話說完,她就要去撥開那人胸口的衣服。


    “黃毛丫頭幾斤幾兩?還指派起人來了!”


    在場的,哪個在府裏不是眾星捧月,前唿後擁呀?頓時不滿起來。


    崔薄言朝外拱手,“大家請散開吧,不然待會兒郎中來了,進不來。”


    崔薄言的話提醒了上官儀,與其讓這些人在這兒圍觀,小事可能化大;倒不如叫他們到一邊,大事可能化小。他站了起來,“各位,還請到隔壁屋子,或者到外麵賞雪也成。”


    知客們紛紛行動起來。


    人群終於散開了。


    小冬平猛地進到了裏麵,和崔薄言撞了個正著。


    “小冬平,你怎麽在這裏?什麽情況?”


    “啊?人呢?”崔冬平一迴頭,她的三兄嫂沒了蹤跡。


    “木棍,快——”一直觀察的徐小琴發現了那人口裏的舌頭打顫,怕他咬舌,著了急,就把手直接伸到了嘴裏,撐住其牙齒。


    人肌肉最發達的區域就是咬合肌群了。成年人的咬合力哪是小姑娘嫩滑的手指撐得住的?


    放進去沒多久,就出血了。


    崔薄言沒聽妹妹的解釋,抽出扇子,往病人嘴裏塞去。


    徐小琴痛得眼淚汪汪,哽咽道:“把他抬到窗戶口,這裏太熱了,急火攻心,誘發了舊病。”


    上官儀隻把死馬當活馬醫,信了這個小女孩,和知客一起把人抬到了窗戶口。


    徐小琴抱著病人的頭,在幾個大穴上揉了一番。終於,那人的喘息聲平息下來了。本著救人救到底的心態,徐小琴就近拿了紙筆,留了方子。這一切做完,溜到外麵。


    詩會上發生了這種事,主人家又有送客的意思,很多人幹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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