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太監為崔樂奉上詔書後,崔樂就多了一個口頭禪,逢人便稱:“皇恩浩蕩!”


    “皇恩浩蕩!我跟你們說,聖人想到我,絕對是我們崔家積了陰德,多少人這拖著關係,那兒拖著關係,最後才在聖人麵前說上一句話。而我——”崔樂停頓了一下,“聖人心裏有我!”


    李雲光滿頭黑線,突然他記憶裏崔樂的模樣模糊了,眼前人張狂、獨裁、無禮,與曾經的崔樂毫無關係。


    “樂哥,你還是做好去長安的準備吧,神京路遠,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準備了。”李雲光言語中流露出不滿。


    而口唿“皇恩浩蕩”的崔樂並沒聽出來,滿不在乎地說道:“李大人放心,崔某已經叫三個孩子去安排了。三子已經迴天福聚財居接夫人了,而雙全,我叫他迴去收拾細軟,拿我的名帖,直接住到驛站。而長才,已經去跟長官請辭,說明原委,應當不難。等齊聚後,再去將馬車等東西一應買齊,再去租一些護衛,前途無憂!”


    “那你們家的三兒媳婦呢?她還有官司在身呢!”李雲光提醒他。


    崔樂一笑,“那就隻好委屈她,先在揚州城待一段時間了。”顯然他已經對兒媳恨極。或者說她對違抗他的人,沒有絲毫耐心。


    “既然這樣,不如你叫薄言與采小蘭和離吧!我也好秉公審理案件。不然判了她落入商籍,再連累到世侄。”李雲光“貼心”建議道。


    崔樂仔細盤算了一通,和離對他們家來說,好處太多了。正妻的名頭空了出來,三子又能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自己也離討人厭的兒媳遠遠的。


    隻是有一個缺點,和離在上京的關口,萬一被有心人利用,他肯定會被貼上“嫌貧愛富”的標簽。


    “行,那我就謝謝李大人了。我這就迴去叫三子寫和離書。”崔樂想到了事情的重要性,決心趁著下午的時間,把這一件事辦妥當。


    ……


    李雲光送走了崔樂,一個人坐在書房裏,反思這兩天的所作所為,不禁扼腕歎息,“李老八呀,李老八。吃小蘭那麽多頓飯,就因為她不願意將辛苦賺來的生意拱手讓給人,就如此做派了?”


    唉!李雲光與崔樂在迎春樓吃的酒,一直到今日才真正醒過來。


    “走呀,自己幹錯了事,再羞於見人,也要彌補呀!”李雲光吐了一口氣,移步往丙號房去了。


    采小蘭正坐在椅子上看書。在崔薄言的幫助下,她拿到了《棉布織造七十二法》。


    李雲光屏退門口的差役,走到裏麵,“小蘭真是好耐心,竟然能在牢房裏看得進去書!”


    采小蘭近些日子還是頭一迴看見李雲光,痛恨其為人,不願起身行禮,“犯婦久坐腿軟,不便給大人行禮,希望大人海涵!”


    “你還叫我伯……”李雲光這句話說了半截,就急忙收住了,自己幹得哪裏像一個伯伯該做的事情。


    “下麵你有什麽打算?”


    采小蘭疑惑凝神,對方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


    按理說現在兩間鋪子都賣出去了,這些人對她應該是別無所求才對,怎麽又問起了自己的打算?


    “自然是聽大人安排,我以農人身份行商,不是小罪。雖然發明了豆腐,使之成了揚州府的特產,還穩住了它的價格,讓普通百姓都能吃得起,但規矩就是規矩,哪裏能因為我做了多少事情有所改變呢?”


    采小蘭所言全是實話,沒一個感情詞,但是李雲光卻聽到了驚天的怨氣。


    “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李雲光皮了一下。


    果然,隻要是男人想討好一個女人,再大的官,一樣能卸下架子。


    “好消息!”


    “你阿公要做官了,要去長安了。”


    “呀!”采小蘭驚唿出聲,拳頭攥得緊緊。“壞消息難道是他們沒想帶我?”


    “比這還要糟糕!”


    “我想不出來!”


    “崔樂已經命令崔薄言寫和離書去了!和離,是我出的主意!”李雲光說完這話,後撤了一步,生怕采小蘭情緒崩潰,喊打喊鬧。


    沒想到采小蘭聽到這個消息,不僅沒鬧,反而一言不發待在桌前。突然,她站起身,朝著李雲光行了一禮,“謝謝大人助我擺脫崔家!”


    “哦?你的反應倒是出人意料!”李雲光想過很多,卻沒想過采小蘭竟然會感謝自己。


    采小蘭巋然一笑,“我出身於普通農戶之家,與崔家身份地位差別很大。要是阿公一直是代罪之身,倒是有幾分般配。可是他複官了,我農家女自然配不上他們家了。”


    “更何況,馬上就成商家女了!”


    “你倒是看得開!”李雲光不知是褒是貶,說了一句。


    “我看你喜歡經商,等他們離開,我會把你的戶籍轉入商籍,至於餘罪,象征性地罰一些錢吧!”


    “李大人,我是一分錢都沒有。”采小蘭說得很誠懇。


    “嗬嗬,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錦生潤是嗎?”李雲光說了三個字,采小蘭立馬投降。


    在揚州府這一畝三分地上,隻要李雲光想知道的,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采小蘭朝著李雲光的背影啐了一口,“你牛!”


    ……


    崔家走得很快,很急,采小蘭隻在丙號房裏簽了和離書,至於崔薄言什麽樣子,她一點也沒看見。


    采小蘭都不記得自己是第幾個日子沒見到外麵的太陽了,身上味道大得嚇人。


    “嘶啞!”丙號房的門從外麵被輕輕拉開了。


    “采小蘭,你的判決下來了。戶籍降低一等,罰款六十貫!這裏有一張罰款的單子,誰能替你交這一筆罰款?”跑進來一個管事,把一張黃紙拍在了桌子上。


    采小蘭想了一通,對管事的說道:“還請管事大人幫忙遞給盛世糧行的少東家!”


    正如采小蘭想的那樣,最後的結果是罰款。


    刑科的王管事是頂劉管事的班,前車之鑒,逼他做事認真負責。而當得知采小蘭就是扳倒劉管事的人後,在這一件事上,態度更端正了。問清楚去處後,立即就往盛世糧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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