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裏亮起一盞黃燈,柴房後改的小屋,顯得格外亮堂。女人脫下罩在外麵的黑罩袍,一身鮮亮的衣服與妝容露了出來。


    “你是?”采小蘭越發驚異了。


    看女子的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可搜遍記憶,她也沒記得自己在哪裏見過。


    “小蘭先生,你這裏說話方便嗎?”在紅塵中摸爬滾打的人,心思重。明知徐銀蓮在邊上,特意問了一句。


    “不礙事,徐姐姐是自家人!”


    女子依舊沉默,采小蘭知道徐銀蓮的可靠,她又不知道。憑什麽相信?


    徐銀蓮忽然明白了,“小蘭,我到前麵鋪子裏,為你們望風!”不等采小蘭拒絕,她就走出去了。


    “小蘭先生,我是迎春樓的坐館娘子,來這裏是因為今晚我聽到一件跟你有關的惡事。”


    梨娘把聽到的事情一一與說清楚。


    當采小蘭聽說對方要以戶口問題治罪於她的時候,氣憤到了極點,連唿出來的氣,都變熱了。


    “好姐姐,你這是大恩!”采小蘭左望又望,也沒見到屋子裏有什麽貴重物品,光幕上的金錢隻剩下幾百錢了,拿出來更丟人,“我這兒一下子拿不出什麽感謝你!”


    “小蘭先生,我才十六!你可以稱唿我作梨娘。你不必感謝我,如果沒有你,我們一家人根本活不到現在,早餓死了!”談到了傷心事,女人眼角不停溢出淚水。


    “你小小年紀,怎麽到了迎春樓?”


    “阿耶從官府借了種子,才種下去!家裏已經斷了糧,得等莊稼長大呀!”梨娘模仿著父親的語氣說著最傷自己的話。


    “難為你了!”


    “對了,我得走了。萬一那老東西夜裏起來,找不到人,驚動了人,我肯定要被罰了!”來不及傷心,梨娘重新遮蓋起黑綢布,快步離開了。


    徐銀蓮進門後,也沒問,沒多久又沉沉睡下了。倒是采小蘭,這一夜怕是無眠了。


    “這人怎麽能無情到這般地步?”采小蘭喃喃自語。這句話她說不是的崔樂,而是李雲光。她還真把李雲光當作了和藹可親的長輩,沒想到竟然會參與到沒品的毒計之中。


    采小蘭想破腦袋也沒想到什麽好辦法,“隻是不知不按照戶籍經商的懲罰是什麽?”


    帶著深沉的不安與恐懼,采小蘭逐漸進入夢鄉。


    “嘭!嘭!嘭!”一陣陣敲門聲傳來,這一迴廚娘們真來了。徐銀蓮沒時間感慨命運,輕聲輕腳走到外麵,與各人交代了屋子裏采小蘭還在睡覺,需要小聲一點。


    可幹活能有多小聲?


    “阿!”


    聽屋子裏一聲尖叫,徐銀蓮幾步跨到了裏麵,“怎麽了?”


    采小蘭轉過頭,徐銀蓮隻見她臉色慘白,眼珠裏血絲遍布。熬到很晚才睡著,睡下了又噩夢不斷。能有個好臉色就怪了。


    徐銀蓮走過去,牽住她的手,“小蘭,不礙事的。有什麽事情,你就說出來。我們一起扛。”


    采小蘭勉強歡笑,“徐姐姐,不過是一點點小事。不礙事的!”


    ……


    舉目無親的采小蘭在街上轉了一圈,找懂行的訟師打探了以農行商的罪行,在付出一百錢後,她終於得到了答案:


    罰沒所得,杖責三十,徙刑一年。


    古代重農抑商,生產力低下,讓統治者們竭盡全力把人口鎖在田地裏。所以,在商人方麵的律法特別重。


    采小蘭別無他法,還是迴到了天福聚財居。


    解鈴還須係鈴人。


    到了地方,她發現大門口,也就是李刺史賜予的牌坊下麵,正貼著一張閉門歇業的紙。


    而靠近屋子的柵欄門也鎖著。


    “這?”采小蘭還以為人不在,正要去劉家莊,卻發現裏麵有說話的聲音。


    “阿姑,有人在家為什麽不開門做生意呀?”采小蘭不解。這歇腳的茶館,一次不開門,兩次不開門,吃了閉門羹的客人,就不會再來了。


    “唉,你阿公不高興家裏來這麽些人,我怕他迴來又不開心!”崔盧氏一番話,讓采小蘭的心涼了半截。她本來還打算把事情告訴崔盧氏,請她與崔樂交流。


    現在徹底歇了這一份心思。


    “薄言在家嗎?”


    “他也不高興,今天一早就躲到王老先生家裏了!”


    “哦哦,那我去找他!”采小蘭牽著驢車又往迴走了。


    “小蘭,你吃飯沒?吃點飯再去吧!”


    迴答她的隻有采小蘭落寞的背影。


    須臾工夫,采小蘭就到了王老先生的家門口。王仆把人迎了進去。


    正與王繼對飲的崔薄言忽然見了采小蘭,心裏一哆嗦,“小蘭,你怎麽來了?”


    采小蘭向來不喜他飲酒,家書裏提了好幾迴了。他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


    采小蘭沒理他,朝著王繼行了一禮,“王老先生,我替薄言告個罪,家裏有點事,他需要迴去一趟。”


    王繼點頭!


    崔薄言早就找他訴過苦了。


    王繼送夫妻倆到了門口,臨別,王繼不忘囑咐一句,“薄言,別忘了我和你說的話。”


    “學生銘記,老師請迴!”


    出乎崔薄言的意料,車子拐上官道之後,並沒有往天福聚財居走。而是左拐,一直往府城而去。


    “小蘭,我們不是迴家嗎?”崔薄言驚疑。


    “我們去揚州城逛一逛吧,剛才打攪了你和王老酒喝酒,我賠你一頓。”采小蘭麵目含笑。起床時候的糟糕樣子,已經見不到痕跡了。


    崔薄言點點頭,“那今日,崔鄉貢就陪你一會迴!”


    采小蘭直奔子城,到八寶齋取了幾樣,又找了個酒肆,兩人就坐定了。


    “酒家,今天有什麽順口的肉嗎?”采小蘭問跑堂的小年輕。


    “要不說您來得巧呢,早上集市上來了頭摔壞蹄子的牛,掌櫃的買了幾斤精肉,燜煮到現在,軟爛熱乎,客官來一點嗎?”


    “切一斤,再打些酒來!”


    采小蘭從食盒裏拿出八寶,“來,今天咱們好好喝一頓。”


    崔薄言看著行為反常的采小蘭,還以為她已經想通,打算請自己當個和事佬,勸一勸父親。


    “小蘭,你別怕。都是一家人,阿耶不會白要咱們的東西,等他重新做了官……”


    “咱們今天隻聊夫妻間的事情,不談別的!”采小蘭挑了一塊帶筋的牛肉,塞到了他嘴裏,堵住了下麵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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