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日的工夫,一晃而過。


    崔薄言麵色慘淡,麵前雖然攤著書,但是眼神也沒停在書上。


    “這怎麽弄呀,口袋裏的錢,堪堪夠詩會的入場券呀!要是買了入場券,接下來的飯怎麽弄?”


    連以商業發達著名的揚州城都有文藝活動,長安城肯定也有呀。詩會由平康裏所有青樓集資舉辦,她們給長安的青年才俊都送去了請柬。


    一時之間,長安的青年們,都以收到請柬為榮。與崔薄言廝混的一檔人,就鄭一鬆一人收到了請柬。


    其餘人,名氣不夠,金錢來湊。


    一張詩會的入場票一千五百錢。


    “早知道,來的時候,就跟阿娘都要一點錢了!”崔薄言不禁後悔了。


    “薄言,剛才我路過樓下的時候,店裏夥計說有一封你的家書,是走驛站過來的,需要你自己去取!對了,你決定了沒?要和我們一塊去嗎?鄭兄要準備出發了!”


    崔薄言一聽到家書來了,愁苦的臉色立即被笑容替代。有道是“家書抵萬金”,他跟家裏要的錢,肯定隨家書而來了。


    “當然去了,此等盛會,大家都會大展拳腳,怎麽能少得了我呢?”口袋裏即將有錢,說話格外有底氣。


    “好,去的路上經過兵部,順道取家書,一點也不耽擱你!”來人說完這一句,往自己屋去了。


    崔鄉貢在屋裏收拾了一通,換了自己最愛的一套行頭。是崔母特意置辦,留給他考試時候穿的。


    “崔兄,快下來呀,要來不及了!”樓下又有人喊了。


    ……


    “哈哈,果然是阿娘疼我!”崔鄉貢從差役手裏接過信封,手一捏就發現了裏麵的金錠。撕開一個小角,一個馬蹄形的金錠從開口落了下來。


    他把信揣進了懷裏,這一會兒忙著參加詩會,沒時間看信。


    平康裏離皇城最近,與窮書生們租住的平民客棧有很長的距離。四人加快了步伐。


    “鄭郎,怎麽才來呀!快走,我給你留了個顯眼的座位!”與鄭一鬆相熟的嬌杏早就在街旁候著他了。


    鄭一鬆朝著崔薄言三人一拱手,“幾位,佳人有約,我先走一步!”


    “兄長先走,我們隨後就來!”


    “隨後”二字真說不準,讓人無奈!


    三人買入場券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等他們進入其中,詩會早就開始了。他們三人的位置在邊角處,後入場也沒影響其他人。


    “大場麵,起碼有二三百人,這也太熱鬧了吧!”崔薄言感歎。剛才他還為一千五百的入場費覺得心疼,現在見了這番場麵,大感值得。


    要有人說,青樓女子最薄情,可能會引起爭論;但要有人說,青樓女子最肯賞給人青眼,一定會得到一致認同。


    畢竟誰知道邊上坐著的,是否是未來的新科狀元?


    崔薄言四人在的地方,是一處小酒席,席上近三十人。最中央卻由一個女子坐著。青年學子、鄉貢們,沒一個有異議。因為當中的女人是該席的酒令。


    讀書人個個先吃喝了一通,忽聽最高處的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鼓聲。


    “諸位君子,請稍作安靜,樓上即將公布今日的詩會的主題!”酒令喊停了眾人。


    隻聽高樓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科舉在即,諸位肯定心有卿卿,今日詩會,隻言心中誌向……”


    一席話結束,有青樓小廝拿著紙條往各處席麵跑動。


    酒令一把接過紙條,微微一愣,秀口輕張,“今日題目,大酒令已經給了,就兩個字,‘言誌’!”


    下麵的讀書人一聽,頓時驚了,“這是什麽題目?”


    他們已經習慣了各種“風花雪月”入詩,一個個已經把詩歌的平仄練到了張口就來的地步,隻等著今日人前顯聖。


    “請問今日大酒令是誰?”


    “應該是秘書郎上官儀!”


    “原來是他!”


    眾人議論紛紛,上官儀乃前幾年的進士,詩壇新貴,他的詩才,還得到過聖人的肯定。


    “怪不得呢!”


    崔薄言聽邊上人談論時事,自己卻一概不知,他們口中的上官儀是什麽人,他聽都沒聽過。


    “唉,我又來湊這熱鬧幹嘛的?”剛才還興高采烈的心,此刻冷了下來。


    眾人開始慢慢構建自己的詩歌,有俗不可耐的人著急忙慌拋出了自己在家中準備好的詩詞,連紙都沒換,直接呈給了酒令。


    “開窗冬月光,滅燭解羅裳。含笑帷帳裏,舉體蘭蕙香。”


    四句一出,席麵上的三十人相視一笑,都不停地鼓起掌來,“兄長寫出了心聲,這也太妙了!”


    “妙極!”


    “老兄高才!”


    “我願稱他為最強!”


    剛才出詩那一位,還以為眾人真的在誇讚他,朝著眾人拱手,一一謝完才坐下。


    “鶯歌燕舞?哪裏算得上大丈夫的誌向?”酒令可不管各人的起哄,酒席上她最大,直接斥責開來。


    男人羞得滿麵通紅,心裏不禁詫異,“平日裏,大家不都是這樣寫嗎?”


    崔薄言看出不妥來了。王繼教他的詩,都是清新自然一類。讀起來,使人心生對自然的向往之情。換個說法,抒發的是隱逸之誌。


    而剛才那人,以洞房花燭為誌向,像是掉進了女人窩,算不得誌向。


    沒多久,大家紛紛獻詩,崔薄言也獻了一首。


    酒令一一賞讀,時而蹙眉,時而展笑,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她才起身。


    “諸位,我們一席,有兩首詩歌,請大家品鑒。”酒令轉頭在背後的桌上埋頭寫下第一首。


    寫畢!


    小廝立即舉了起來。


    “別妻王氏:車馬嘶嘶欲朝天,嬌妻執手淚相連。待上十二街前日,卷簾誰不看神仙。”


    正是鄭一鬆在五裏亭外所寫,今日他拿到了席上,用作自己抒發誌向的佳作。


    “妙呀,進士之誌,誰不向往?”


    盡管此時是冬天,但說話人還是把扇子搖得飛快。


    “唉!”


    “唉!”


    接連兩聲歎息,當是座中一個三舉不中的老鄉貢,他眼睛裏已經溢滿了淚水。


    眾人又賞讀了幾遍,便催促酒令念下一首詩。


    酒令道:“我們席上,這一首是第一,但還有一首,別有風格,讀之,猶如漫步在鄉間小道,有陶潛遺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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