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高的側門“啪”地一聲關了起來。門口又恢複了冷寂,兩隻石獅子口含石球,威武霸氣。


    “別關門呀,我可是和你們家公子有過命的交情,還坦誠相見過呢!”崔薄言無奈捶著大門。


    ……


    天亮了。


    鐵柵欄窗戶裏透過一絲謹小慎微的晨光,在昏暗的牢房裏剛露了頭,卻又趕緊從這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飛走了。


    一聲呢喃式的輕哼,半躺在牢房木門上的采小蘭突然驚醒,透過瓦甕一般大小的窗戶,捕捉到了這縷即將逃走的微光。


    “這已經是白天了?”


    采小蘭揉了揉眼睛,幹澀的眼皮在玻璃體上擦擦作響。夜裏一共睡了一個時辰,頭昏腦脹。


    “再過半個時辰,最喜歡折磨人的劉大鬼就要來了!”窩在角落裏的徐銀蓮好不容易積攢了一些體力,告訴采小蘭挨打的切身體會。


    又一次迴憶起暗無天日的刑訊室,想到負責施刑的酷吏,渾身冷汗直冒,全身的筋骨又變成了軟塌塌的模樣。


    “怕也沒有用!”采小蘭念叨了一句,“我就不信,我隻是吃了牛肉,他還能真的把我怎麽樣了!”


    一切幹不死我的因素都會使我變得更強大!采小蘭是這一句名言的擁護者。


    半個時辰裏,牢房裏陸陸續續來了一些穿著號衣的人。沒多久,還是昨日的那兩個女差人,又給采小蘭上了枷鎖,拉著她往外走。


    一個女差突然嬉皮一笑,在采小蘭胳膊上狠掐一把,“不錯呀,小娘子膽子很大。”


    而另一個女差人也幫腔道:“你知道為什麽提犯人去審訊室是兩個人嗎?”


    “哈哈哈,一般女人早就兩腿發軟……”兩人一起哈哈大笑。作弄犯人,看著他們心裏防線崩潰,是她倆工作趣味之一。


    心理建設一晚上的采小蘭當然不會被倆人的話嚇到。


    刑訊室被特意設置在監獄的最裏麵。犯人去的時候,路途最遠,受壓抑的時間也最長。有人還沒走到頭,就已經渾身癱軟了。而當犯人遍體鱗傷被拖迴去的時候,也能震懾住最多的犯人。


    屋子的門口有一套桌子,有一個長著二八胡子的中年站著翻看桌上的記錄簿。見到獄卒帶著采小蘭進來,臉上瞬間洋溢起笑容。


    “犯人采小蘭,於貞觀三年春夏之交,收受老鼠會三大當家徐銀蓮五斤牛肉!”劉管事說完這段話,抬頭又看了看采小蘭,“喲,貪嘴的女人來了呀!”


    “先掌嘴二十!”劉管事麵上狠色乍露,決然下令。


    女差麵露狠色,高高伸手,剛要打下去,卻被采小蘭的眼神嚇住了。卻聽采小蘭怒罵出聲,“我沒有罪,如果你敢屈打成招!等我出去,立即去府衙告狀!”


    女差要落下的手,當即停住了,迴頭望向劉管事。


    “死鴨子嘴硬,那我先審審你!”劉管事一說話,兩撇小胡子亂顫。他指揮女差把采小蘭捆在刑架上。


    “快說,為什麽徐銀蓮專門送你牛肉?你也是老鼠會的成員!”小胡子一顫。


    “什麽老鼠會,牛肉是我拿白麵與糙米換的!”采小蘭當然不會承認莫須有的事情。


    “那頭牛不是意外死的……”


    “到我眼前就隻剩肉了,我怎麽知道它是怎麽死的?”


    一問一答,一個咄咄逼人,一個剛正不阿,不像審問,倒像是吵架。


    ……


    兩個獄卒在邊上看兩人的爭吵,心裏隻把采小蘭視為天人。她們從沒見過,到了這裏,還有敢這樣說話的人。


    心裏得有多大的底氣?


    不消一會兒,吵架有了結果,劉管事輸得很徹底,眼睛都氣紅了。


    “來,上刑!”劉大貴大喊。


    “按照唐律,動用刑法必須要縣府判司或者長史的印信。你有什麽資格用刑?憑什麽你說用刑就用刑。”幸虧采小蘭博覽群書,什麽都知道一些。


    采小蘭的最後一句話,嚇住了劉管事,按照律法,他隻有執行的權力,沒有決定權。而李刺史隻批給了他對老鼠會成員用刑的文書。


    雖說李刺史不會因為他給采小蘭用刑而責罰他,但越權行事,往往是大人物最忌諱的。如果真被采小蘭當眾說出來,就犯了忌諱。


    “這娘們,還真有點東西!”劉管事心裏生出一絲不安,但是想到劉老財每年偷偷給自己的新年賀禮,貪欲再次蒙住了眼睛。如果不是這一筆收入打點上下,他爬不到今天的位置。


    “先上老虎凳,出事我擔著!”


    得了命令,女差人如同有了主心骨。她倆把采小蘭從架子上解了下來,往老虎凳上按!


    拉扯中,采小蘭的手摸到了貼在腰間的匕首,斟酌是否要憑著一腔熱血,來個極限一換三。


    而這時又有一夥人,趕著五六個帶著鎖鏈的人往刑訊室走。大步流星,氣勢洶洶。


    走道兩側的犯人,都聚在柱子旁,看路過人的熱鬧。不用說,又有人要倒黴了。


    帶頭的兩人挑開門簾,卻見劉管事正審著犯人。周管事與他同屬於刑科,自然知道劉管事喜好私設刑堂的事情。平時他能等著,可是今天,曾長史還等著他迴話呢。


    劉大貴假模假樣喝了口水,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周副管事,請用隔壁的!”


    這刑科正管事的架子端得足足的。


    一個副字,卻把周大生氣得要死,人活一口氣,誰都不願久居人下。


    “劉管事,這女子犯了什麽罪?我好像沒聽說最近有犯人要動刑呀!”周大生嘟囔了一句,點到了關鍵。


    所有需要動刑的犯人名單都會被記錄在專門的簿子上,呈報判司。而近期的簿子上隻有老鼠會一幹等人。


    簾子外麵候著的錢管事懶得聽刑科人打機鋒,不願意苦等。昨天夜裏已經叫趙管事搶了先,先把人抓到了,一早在長史麵前掙足了麵子。今天一早,自己好不容易搶到了審理權,哪有工夫瞎耽擱。


    他走進屋子,“劉大鬼,我們要審的人多,一間屋肯定不夠,你先把這個女犯人帶到一邊,等我們審完,你再接著審!”


    鬼還是貴,說的人不清不楚,聽的人卻先入為主了。


    劉管事火冒三丈,還沒人當麵叫他諢號呢。當即甩臉子,可錢管事接下來的話,嚇得他立即改變了心態。


    “曾長史和李刺史都在府衙裏等著犯人口供呢!”


    劉大貴示意女差人把采小蘭拉到邊上,讓出刑具位置。


    外麵的犯人被推進來三個。正是趙管事連夜帶人去捉的劉家莊懶漢。


    而采小蘭看到歪眼,腦子瞬間清醒。而跟在歪眼後麵的,全是幾天前到崔家鬧事的人,她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好奇,“他們怎麽也被抓來了?”


    周管事站到了主位,在登記簿上先寫下了受刑人的具體名姓,隨後問:“你們誰先來?”


    歪眼因為歪眼被人推到了第一個。他太不成器了,還沒上刑具,屎尿就全部下來了。


    到這一步,就沒必要上刑了。


    周管事拿起筆,對著歪眼喊道:“姓名?”


    “劉二熊!”


    “是誰指使你去禍害李位、李範兩位公子的?”


    “我沒——”


    “沒”字一出口,邊上的獄卒舉起手中的鎖鏈,歪眼當時就改變了說法:


    “我不是故意的,那一日,劉財主叫我去外來戶崔家打砸搶。後來來了兩個公子哥,他們到門口就暈倒了,和我真沒關係!”


    采小蘭眼睛瞪得賊大,原來幕後的黑手竟然是劉財主。劉大善人的美名劉家莊無人不知,哪家活不下去了,都去找他家借糧食。沒有不借的。


    “果然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采小蘭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不僅聽得十分認真,還是不是吐槽一兩句。


    “撒謊,劉財主為什麽要指使你?”周管事很快發現了歪眼語言中的漏洞。按照他的說法,罪魁禍首應該是劉財主。


    “劉財主看上了崔家的鹵肉!”


    “哼,死鴨子嘴硬。明明是冒犯了公子,還不承認。來人,上刑具!”周管事見歪眼拋開了公子被冒犯的事情不談,瞬間來氣了。誰關心是不是劉財主派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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