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那略顯不正經的話比起來,季臨星的臉色就凝重得多了。


    同樣凝重的,還有他旁邊的同伴們。


    計餘凰保留了實力。


    陣圖的威力有目共睹,於他來說已經是生死時刻,然而即便是被逼得露出了本體,他卻依然不聲不響地保留了這麽恐怖的實力。


    若今日真的被他逮到可乘之機,那後果絕對不是他們能承受得起的!


    想這裏,他們後背上直直冒了一層冷汗。


    加之此刻隨著魔主掙紮得動靜越來越大,陣圖那聖潔璀璨的金紋也隨之動蕩起來,這等動靜,落在已經如驚弓之鳥的幾人眼裏,已經是“搖搖欲墜”。


    而與此同時,濃黑的魔霧與萬千金線交纏,計餘凰的聲音繼續傳來,比之前冷靜不少:“自欺欺人!”


    那嘲諷的語調,讓眾人心裏剛剛升起的激動,頓時被澆滅了大半。


    眾人皺眉望去。


    就連宿虛明和業畫靈,都看向了計餘凰。


    魔霧蠕動,於中央重新聚合出人形,計餘凰仍然是剛剛的模樣,隻是皮膚上橫生無數裂紋,像是幹涸的地表。


    但他臉上看不到痛意,那雙眼瞳變成了純黑,映不出絲毫光亮,著實詭異。


    四散的黑色霧氣,逐漸向計餘凰聚攏、凝實,原本就濃黑如墨的東西,因為層層疊加,變得無比漆黑,連交錯而入的金線都被覆蓋得幹幹淨淨。


    隨著魔霧聚攏,計餘凰因為疼痛佝僂的背也逐漸挺直,麵上交錯的裂紋也開始消失。


    計餘凰微抬下巴,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看向宿虛明兩人,神情矜傲:“你們說她在本座麵前玩了一出金蟬脫殼?真當本座三歲小孩兒不成!”


    他嘲諷的意味太濃,季臨星張口就想迴懟,卻被宿虛明阻止了下來。


    計餘凰動了動脖子,有類似骨頭摩擦的聲音傳出,有些瘮人。


    要突圍了嗎……


    就在這時,宿虛明突然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


    眾人一怔,轉眼卻隻見他淡笑著拍了拍掌。


    他衣袖滑落了些,露出來的腕骨上有一圈看不出材質的手串,上麵孤零零有兩顆黑白二色珠,有些奇特的抓眼,但也隻是在眾人麵前一晃而過,他們來不及多做反應。


    宿虛明的動作,驅散了計餘凰帶來的壓迫感,同時他也衝計餘凰抬了抬下巴,眼中含笑地邀請道:“你試試。”


    宿虛明生得一雙桃花眼,不笑的時候自帶三分善意,任誰看都是個天真無害的少年。


    然而此刻他分明在笑,眾人卻隻感覺到了一種霸道的壓迫感。


    這位金土雙係主神,即便手不沾血,笑意吟吟,也並不妨礙他是個極具威懾度的存在。


    在他旁邊,業畫靈也淡淡看著魔主的一舉一動,沒有什麽情緒,奉擬更是不知在做什麽,從手掌抵上樹幹開始,都沒睜開過眼。


    計餘凰臉色微變,心中隱隱有了更加不好的預感。


    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是因為這陣圖確實厲害,若要強行破陣,他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然而現在,雖然口頭上說著不相信,但他已經不敢賭了。


    時間不等人,計餘凰身形化作黑色的流光,就往言逢歡之前被吞噬的地方而去——


    暗紅色的惡火,圍繞在他身邊,掃清了一路的金絲。


    身在陣圖之中這麽久,他早就感應到了宿虛明他們所說的“生門”。


    雖然這生門並非為魔族所設,但卻也是個薄弱所在。


    想必這是陣圖主人為自己留下的後路,戰神居然也怕死,可笑。


    他這電光火石之間的動靜不小,黑色流光仿佛一柄利劍,想要直直貫穿陣圖,陣圖之內,天地色變。


    然而,利劍刺入之處,並未爆發出什麽激烈的火花,它像是入了沉沉的深海,不見影蹤。


    他成功了?


    眾人臉色大變。


    然而下一刻,計餘凰身影消失的地方,突然傳出了細微的聲響,像是晨鍾,一聲聲從重到輕,徐徐散開。


    空間伴隨著鍾聲,如同水波一般蕩漾開,隨即計餘凰的身影被從他消失的那處空間“甩”了出來,重重落到地麵,整個右臂和左下腹碎裂成無數魔霧。


    濃黑的魔霧裏,有無數金色的點如同星光一般,從中漫延開,從一到二、從二到三……


    它們逐漸鋪陳開如同星河,融化了漫天魔霧,熠熠閃光。


    濃鬱的靈氣從“星河”之中不斷湧出,往四麵八方而去,很快消失在眾人的感知中。


    計餘凰跌坐在地上,臉上是見了鬼似的愣怔。


    他損傷的部位沒有再能被魔霧填補,空蕩蕩地裸露著一片黑色的“傷口”。


    惡火萎靡殆盡,在他身邊明滅不定。


    星河也漸漸淡去,陣圖重新生出纖長的金絲,又有序地圍攏在計餘凰周圍,不疾不徐。


    計餘凰先前造成的衝擊和損壞,也隨著金絲的圍攏,了無痕跡。


    他似乎是沒想通這一切到底怎麽迴事,竟然毫無反抗地愣在原地。


    “戰神從不低估她的敵人。魔主,把敵人當三歲小孩的是你。”宿虛明的聲音拉迴了他一些情緒。


    計餘凰純黑的眼瞳直直地盯著宿虛明,看上去有些滲人,但後者沒什麽懼意,散漫地迎上他的視線。


    而這時,一直靜默的奉擬有了動作,他睜開眼,順勢也收迴了抵在樹幹上的手。


    計餘凰的視線由此落在他身上,停頓了幾秒,旋即眼底鋪滿的黑色淡了下去,嗤笑了一聲:“沒想到光風霽月的生命主神,也是個陰險狡詐之徒。”


    此刻他才恍然察覺,他錯估了言逢歡的真實實力。


    他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卻不知什麽時候,這兩人已經在給他下套了。


    言逢歡滿口謊言,偏生溫謹方也同她一唱一和,利用他的自傲和信息差,一直在誤導扭曲他的判斷。


    他做過很多次成功的黃雀,沒想到今日,卻偏偏是黃雀落了網。


    奉擬大概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計餘凰這番話完,他停頓了兩秒,這才轉頭看了他一眼:“陰險狡詐?”


    他狀似琢磨了下這個形容,然後頷首道:“能得魔主如此評價,喜不自勝。”


    他麵色淡淡,看不出喜意,可語氣卻見了鬼的真誠。


    計餘凰臉皮一抽,竟然也被噎了一下。


    他拖著真的殘了的身子,換了個姿勢,坐在地上喘了口氣,這才道:“你們真的敢相信她嗎?”


    宿虛明噙著些許笑容道:“突圍不成,魔主這是想攻心了?”


    “嗬——試試何妨。”計餘凰並不否認,語氣變得戲謔,“她魔體已經強橫到與我匹敵,這足以說明她主動喂養過魔體很久。我們魔族如何變強,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這陣圖吞噬我的力量,最後究竟是滋養了誰呢?”


    眾人臉色一變。


    他們根本無暇細思這話裏幾分真假,隻恐主神真的受了他的幹擾。


    還沒等他們思考細節,奉擬已經淡淡道:“真可惜,你沒有機會應證你的想法了。”


    他既不反駁也不爭論,這般態度讓計餘凰臉色一變。


    計餘凰穩了穩,仍不死心:“你真的如你表現得這般無所謂嗎?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你們信任熟悉的戰神,早已經變成怪物了。”


    幾個年輕人聞言,臉上出現了怒氣,張口欲辯。


    然而奉擬隻是目光晦暗了一瞬,隨即徑直將目光移向了宿虛明和業畫靈,正色道:“榕樹未開靈智,記憶都是模糊的碎片,線索很少。但燼影應該做了兩手準備,以備我們能及時醒來。”


    魔主表情倏然一垮。


    而宿虛明和業畫靈本身就沒怎麽受計餘凰影響,此刻更是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話上。


    “怎麽說?”


    奉擬的語速快了些:“這陣圖完成很久了,近千年的時間裏她都隻是在試驗,沒有再動過一筆。但榕樹的記憶裏,她不久前更改過陣圖,多出的生門,也是那時候添的。”


    別人或許不會覺得這有什麽,但他們了解燼影的習慣,千年未改的陣圖,必然是早已完成的。


    如果不是有極為特殊的目的,她是不會再動筆更改的。


    “最重要的是,這和‘溫謹方’出現的時間點是吻合的。”奉擬補充道。


    這名字一出,宿虛明和業畫靈心裏便多少有了底。


    他們雖然剛醒不久,但奉擬能知道的信息,他們也都了然於心。


    溫謹方的出現,雖然不在宿虛明的推演之內,但的確極有可能讓燼影臨時改變計劃。


    “現在——”奉擬轉頭看向了言寂月的方向,聲音略顯清冷,“就需要找到她留給我們的線索在哪裏了。”


    言寂月被他那雙和溫謹方像極了的眼睛注視著,頓時神情變得有些緊張。


    然而就在這時,陣圖內又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二連三。


    計餘凰的身形隨著爆炸散開,化作漫天魔霧和惡火,瘋了似的撞破金絲的封鎖,也瞬間籠罩了奚漣和封靈子的身影。


    下一刻,陣圖內傳來兩人痛苦低吼聲,聲聲淒厲。


    宿虛明眯起了眼睛,突然轉頭道:“小月,把他們放出來吧。”


    大抵他喊“小月”喊得太自然,言寂月都是一愣,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掩住掌中玉墜,抿唇不言,拒絕之意很明顯。


    旁邊季臨星幾人聞言也無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然而還不等他們說話,奉擬已經解釋道:“惡火吞噬的能量,會全數反哺給魔主,兩位神級強者的能量不容小覷。”


    像是應證他的話一般,惡火剛籠罩兩人不久,就肉眼可見地兇厲了起來。


    言寂月臉色猛然一白。


    “先放出來吧,你師父應該教過你。”宿虛明又適時道。


    這次言寂月沒作猶豫,立馬應了:“好。”


    仔細點聽,還能聽出些許顫音,似乎在害怕什麽。


    隨著他話落,他手中那枚玉墜亮了,陣圖也同頻波動了一下——


    奚漣二人被陣圖剝離出來,身上的惡火囿於陣圖不得出。


    到嘴的鴨子飛了,惡火猛然暴動,瘋狂遊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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