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神色各異,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往溫謹方身上瞧。


    隨他的輩分——


    這話說起來,就實在是,太容易讓人深思遐想了。


    畢竟,這話說起來就已經十足親密了。


    “你為什麽……要隨他的輩分?”季臨星臉色微微扭曲,吞吞吐吐地問道。


    什麽為什麽?


    言逢歡看了眾人一眼,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你們不是都猜到不少了嗎?”


    以這些人的精明,加上華國背後,還有那麽大一片“研究團隊”,如今還有言敬也摻和了進去。


    所知道的消息總和,說不定比她腦子裏記得的還要多。


    磐石護衛認主快兩天了,關於溫謹方的身份,他們不可能什麽都還沒猜到。


    然而,她這話一出,眾人臉色更是詭異了起來。


    連言敬表情都有些控製不住了。


    原來家族傳承裏,隱晦提到的風月秘聞,竟然是真的?


    言靈那雙眼睛滿是好奇,眼神在言逢歡和溫謹方的身上遊移不定。


    蔣宵月含蓄一點,但仍然掩藏不住眼底的好奇之色。


    ……


    這麽些個異常的表現,以及那些揶揄的眼神。


    言逢歡要是還沒察覺到不對勁,她就白瞎活了這麽多年。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風月之事,她自然也了解。


    然而她的意思是,溫謹方即便如今是龍困淺灘,那也是她所敬所護之人。


    溫華清於他有恩在先,護佑多年在後,還有祖孫的緣分。


    那她隨他的輩分,敬溫華清為長,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言靈幾個可能不知內情,這樣想便算了。


    言敬幾人卻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居然還往歪了想!


    一想到剛剛居然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一通,言逢歡哭笑不得。


    清咳一聲,眾人靈台猛然躥入一股清冷氣。


    “你們若是閑得慌,就去學學怎麽定神靜心。”言逢歡慢悠悠地環視了一圈,“再想些亂七八糟的,我就親自教你們定心之法,也順帶給你們鬆鬆筋骨。”


    她聲線清冷,此刻裹挾著些靈力,瞬間讓幾人停下了腦子裏的浮想聯翩。


    季鴻智幾人忙連聲道不敢,隻是臉上還帶著些笑意。


    言逢歡這番模樣,實在是像極了心虛。


    吃瓜嘛。


    越難到的瓜,就越讓人心向往之。


    人都有這個通病。


    見幾人臉色,言逢歡哪裏猜不到他們到腦迴路。


    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言逢歡翻了個白眼,轉過頭就對上另一個當事人——


    他臉上帶著些淡淡的笑容,正安靜地看著言逢歡,絲毫沒有局促之色。


    言逢歡下意識地收斂起不雅的表情,於是倉促之間變成一臉滑稽的“漠然”。


    溫謹方眼底泛上些笑。


    “……”


    撇了撇嘴,言逢歡很快大大方方地走過去,衝他聳了聳肩:“下次他們再敢調侃,我就揍人。”


    “好啊。”溫謹方笑。


    兩個最該尷尬的當事人,卻表現得異常平靜。


    這讓吃瓜群眾反而無所適從,不由得安靜了下來。


    “接下來你什麽打算?要迴去了嗎?”言逢歡想了想,問道。


    “嗯——”溫謹方朝溫華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恐怕還不行。”


    言逢歡疑惑:“你來這裏,不是為了靈器嗎?”


    也不是她自誇,當世流傳的靈器裏,沒有比鳴風更高品級的了。


    “不是。”溫謹方無奈地笑了笑,“我是被迫來的。”


    被迫?


    言逢歡頭微微往後一仰,突然想起剛剛溫華清的話。


    她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奇特:“為了……鄒姑娘?”


    “……”


    溫謹方突然感覺有些頭疼,他捏了捏眉心,輕聲解釋道:“不是。”


    言逢歡頗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表示相信。


    但那看向溫謹方的眼神,一言難盡。


    畢竟剛剛溫華清的確說是,讓他來“見見鄒姑娘”。


    而且按溫華清所說的意思,溫謹方之所以沒和他同行,正是因為想躲開“鄒小姐”。為此,還早早出發了。


    旁邊幾人自然也聽到了這番對話,一時間眼神都落在了溫家這對祖孫身上。


    “溫家主,你不會真的是……”言敬微微靠近了點溫華清,低聲問道。


    溫華清因為尷尬,老臉突然紅了起來。


    溫謹方隻是普通人,二十來歲的年齡,他自然得替他操心人生大事。


    他怎麽知道自家孫子來頭這麽大啊?


    見他這樣子,眾人眼神都詭異了起來。


    溫謹方閉了閉眼睛,無奈地笑了笑:“真的,不是。”


    他眉心攏起,對溫華清這一副完全“不打自招”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看著他這模樣,言逢歡嘴角沒憋住,抿出些笑意:“嗯……”


    溫華清也意識到自己反應不太對,趕緊解釋:“我這次讓他來,是想讓他參加比賽的。”


    撮合人這件事兒,真的隻是順帶。


    言逢歡嘴角笑意一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您說什麽?”


    “他們這次比賽,需要一些人來承擔‘被護送者’的角色,所以我才喊了他來。”


    “……”


    湊數?


    言逢歡笑了笑,難怪剛剛溫謹方說,他是“被迫”的。


    以他的性子,對這種比賽必然沒有興趣。


    溫華清頓了頓,看向言逢歡,臉上突然有些鄭重之色:“其實,我是聽說您這次會來……”


    言逢歡一怔。


    眾人也是不解,看向溫謹方,卻見後者臉上也有些驚訝之色。


    而這邊,因為已經說出了口,溫華清也不多做耽擱,咬牙飛快地道:“這孩子自小不能修煉,體質弱於常人,前些年又遭了——”


    “爺爺。”溫謹方頭一次,不顧禮儀輕聲喊了一句。


    打斷了溫華清還沒說完的話。


    眾人噤聲。


    心下反應過來,溫華清明麵上是讓自家孫子湊個數,但實際上,恐怕是想借著比賽,看看有沒有可能,說動言逢歡出手。


    但他大概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這麽順利。


    ……


    溫華清被自家孫子打斷了話,有些驚愕地看向他,動了動嘴唇,竟然一時間也沒再出聲。


    他了解溫謹方的性子。


    對方這樣,顯然是不希望他再說下去。


    溫謹方垂眸,看向突然有些沉默的言逢歡:“我的身體情況我自己清楚,你不用多想。”


    他聲音緩和,像是在安慰人一樣。


    眾人這才發現言逢歡眉頭緊鎖,情緒有些低沉。


    而言逢歡聞言,對溫謹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還扯了個淺淡的笑。


    隨即她轉頭看溫華清,輕歎道:“抱歉,他的情況,我也束手無策。”


    溫華清一震,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麽會……言小公子他,不也是……”


    關於言寂月從無法修行,到遇見言逢歡後,一躍成為一階修士這件事,早就被各種藻飾後傳遍靈武界了。


    言逢歡垂眸,也沒隱瞞:“小月他是因為自小中了奪靈之術,咒術解了,他自然就可以修行了。”


    溫華清心裏仍舊抱有些希望:“那謹方他……”


    “他並未中任何咒術。”


    溫華清臉色一白,看向溫謹方,眼神裏滿是痛惜。


    溫謹方歎了口氣,他夾在中間最是難做。


    “爺爺,我並不執著於此。”溫謹方微笑著看向溫華清,聲音淺淡卻柔和,“你也該放下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溫華清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


    溫謹方平日裏看起來溫吞又好說話,但溫華清知道他的性子極傲。


    這麽多年,因為無法修行,他受過不少冷眼和羞辱,卻從來沒喊過一句。


    生在靈武界,好像無法修行就是個原罪一樣。


    任誰都能踩上一腳。


    即便他是溫家家主的孫子,也無法規避掉那些陳年偏見。


    然而溫華清知道,自家孫子是個多麽厲害的人。


    即便是當個普通人,也是極為個耀眼的天才。


    十一歲時,就能憑幾服藥,就能替他這個爺爺解了許多木係修士都束手無策的寒毒。


    不是丹師,但手底下寫出來的丹方,卻一副比一副珍貴。


    利用普通藥材就能凝練出堪比靈植級別的效果。


    即便放在整個靈武界也是搶手貨。


    然而因為無法修行,這一切都不為人所知。


    或者說沒人在乎。


    ……


    溫華清希冀地看著言逢歡。


    然而,後者沉默地搖了搖頭。


    奉擬的神魂還鎮守在虛空之牢,神體又碎盡修複世間。


    如今的溫謹方,僅僅是憑著些許少得可憐的神體碎片,以及這世間並不豐厚的靈氣拚湊起來的生命。


    連活著都算是極其湊巧的神跡。


    她連為何會有這樣的巧合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該如何讓他修行。


    溫謹方看著言逢歡的模樣,想了想,微微低頭輕聲道,“我是說真的,不能修行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


    言逢歡抬頭看向他,勉強笑了笑:“我知道。”


    她曾見過他被惡火纏身,最痛苦狼狽的樣子。


    威信大失,曾經頻頻示好的眾神或是信眾,對他避之不及,百般駁斥。


    即便是那段最艱難的時候,他也沒有表現出什麽消沉或者遺憾。


    神他當得,普通人也做得。


    隻是,他沒有遺憾,卻不代表言逢歡沒有。


    他不難過,但言逢歡會。


    “會好的。”最終,言逢歡隻是低低地對溫謹方說道。


    “嗯,我知道了。”溫謹方微微躬身,衝她笑了笑。


    ……


    溫華清一時間腦子太亂,沒注意到兩人的動作,還想說些什麽。


    言敬眼疾手快,大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家主,別再說了。尊上若真有辦法,絕不會等到你開口的。”


    溫華清一愣,看向言逢歡,這才發現後者情緒也不是很高。


    似乎也在難過。


    所以剛剛溫謹方才會打斷他?


    溫華清瞬間清醒了些,急忙解釋:“言小姐勿怪!我並非在逼您……”


    “無事。”言逢歡已經恢複了正常,對溫華清笑道,“您放心,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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