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山的群妖們踏在小山坡上,在前麵的是坐鬼王座上鬼王酒吞童子和渾身散發冥氣的煉獄茨木童子,當然還有他們的大保姆星熊童子。


    星熊童子身為大江山之鬼,手中常拿著巨大的酒碗。碗中的酒鬼,曾是他唯一的人類朋友。與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不一樣,他用智謀與敵人周旋。雖然身為鬼族,卻不以戰場殺敵為樂,他最大的興趣,便是在山洞裏做些小玩意。茨球木雕,妖怪玩偶,這些都是他的得意之作。


    酒吞童子!


    跟你說了多少次,喝酒不要撒到周圍都是,打掃起來很麻煩的。


    有時間多些關心其他妖怪,他們吃得飽不飽、今天過得開不開心,簡單一句問候就能讓大家振作精神了。


    今天給鬼葫蘆擦身子了嗎?可憐的鬼葫蘆,咱來帶你洗個澡吧。


    茨木童子!


    不要在森林裏放出黑焰!!說了多少次,不要放出黑焰!!


    你忘了上次的大火嗎?幸好發現得早,不然咱都要被燒死了。


    唉~~你們兩位就不能讓咱省點心嗎?


    陰陽師大人您好,要嚐一口我珍藏多年的美酒嗎?


    是,聽聞陰陽師大人要來退治惡鬼,我們便冒著危險潛入妖怪的巢穴。


    結果我們偷聽到一個情報,可能會讓陰陽師大人您有點難以接受。但請您務必要相信我,這可是我們賭上性命的成果。


    有妖怪偽裝成陰陽師,想要偷偷到京都去搗亂!


    不過大人不必擔心,我親眼見到那妖怪變成了誰的模樣。


    啊!!就是您身後的那位!絕對不會有錯,原本那位陰陽師大人~~嗚~~大概已經遇害了~~


    將他拿下帶迴京都,您便會立下大~~誒,還沒說完呢。


    哎呀哎呀,相互猜忌的陰陽師可真好騙。隻要假裝是無辜的旁人,說什麽他們都會當真。


    這樣一來,他們也沒有閑心來退治咱了吧。


    酒鬼啊,你還記得你怎麽死的嗎?


    忘了?咱才不信咧。


    你曾是咱唯一的人類朋友,那天你說心中苦悶,來找咱喝酒。


    咱也沒想到,你一頭埋進酒缸裏,二話不說就喝起來。


    以前咱藏在酒缸裏嚇你,你每次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那次你卻沒有任何的迴應,原來「魂」真的飛了,「魄」也真的散了。


    唉,若有邁不過去的檻,盡管對我說便好,何必服了毒又用我的酒來送呢?


    萬幸的是,你在這大江山死去。大江山的妖氣,能勉強將你化為酒鬼。


    現在輪到你,喜歡躲在酒裏嚇人了。


    真是個不安分的家夥。


    源氏則由源賴光帶領,戴著他的那一群偽高達和一隻小正太和一個禦姐。


    鍛錘聲聲迸發熾紅火星。於海潮中消散的斷刃化為了鋼水。爐火融融不息熔灼刀身,如絕處逢生的力量凝聚戰意。曾至剛易折的利刃,在磨礪的業焰中重塑堅韌的內心。


    烈火,無窮無盡的烈火包裹了我的身體。鍛鋼的錘子,穿過那簇幽藍的烈火用力地朝我砸了下來,落錘的一瞬火星四射。


    我的斷刃在火中融化,如水般柔軟,錘子不斷擊打著刀身,隨著錘擊,我的刀身已被折疊千百次,我折作千萬片,化為一灘鋼水,曆經無數痛苦的曲折。


    被鍛造的創痛一口氣點燃了我的記憶,我有如絕處逢生般燃起妖火。


    這劇痛,是我曾在源氏斬盡天下惡鬼的磨礪,是我血洗源宅那夜同歸於盡時的瘋狂,鍛鋼的錘子一下一下地擊打,我想起大江山一戰,麵對海妖結界時玉石倶焚的決絕,所背負的一切痛苦,終將我折斷。


    那鐵錘死死咬住我,帶來挫折與磨難,卻使我越燒越旺,越發堅韌。


    我心曾至剛易折,經曆的所有苦難化為這業火與錘擊,千錘百煉。


    我要向這一爐烈火,要一顆剛而不折的,韌心。


    鍛打刀芯之後,我的身體燃燒著朝日一般的鮮紅。為使我的靈魂能重歸刀中,源賴光將燒紅的刀刃插入冰冷的契約之血,升起一片血霧,刀刃彎曲著,火焰收入刀身中,露出新生的鋒芒。


    而我的形體終於自黑暗中凝結而岀,從彼世的縫隙間墜落,落地時的第一聲腳步沉悶而苦痛,卻並不迷茫。我站定抬起頭來,看到麵前的人,才差覺身體有異,正要問詢,他卻先一步說。


    “你的刀身剛被重塑,力量尚未恢複,所以暫時隻能以這幅樣子示人,等到恢複力量,形體也會恢複如初。“


    “最好的方法就是勤加鍛煉,你出自源氏,這裏是恢複的捷徑,你我恩仇相抵,去留也就隨你自便。“我思索良久,這一爐熔鋼之火,是他送我的歸路,既然為我點燃了爐火,那我也不必客氣,我點頭道。


    “我不會再逃避,這裏是屬於我最好的磨刀石。待恢複之日,願與你進行一場堂堂正正的對決。”


    源賴光似乎有些驚訝,這一場鍛刀來得急且快,此時仍卷著兩手袖子,我才發現他的手臂上纏繞著層層疊疊的繃帶,滲岀血跡。我剛想開口問那傷口,他突然仰天而笑,端起手中新鍛之刀,遞於我麵前。


    “拭目以待。”


    我初來源氏時,曾被授予過鍛刀之道。一把好刀,需要曆經極為艱難的打造,鍛以火、覆以土、淬以水、砥以金、存以木。


    用堅硬的鋼鍛刀,刀刃會十分鋒利,但卻容易斷裂,越堅破的東西其實越脆弱易折。但若使用柔軟的鋼,就隻得犧牲硬度,刀不易斷,卻也不會利,甚至會在斬劈後翻卷。


    武士刀的成就在於剛與柔的結合,這矛盾的二者,令刀兼具堅硬與韌性。曆經千錘百煉,造就至堅之鋒與至韌之芯,而成天下至強之刃。


    我願做天下至強之刃,從今往後,以源氏為磨刀石,以手中之刃為信念,隻為自己的本心而落斬,斬盡世間之惡念。


    我即是斬斷你如惡鬼般妄念的那一把,鬼切。


    那小正太就是重鑄後的新鬼切,天劍韌心鬼切。


    禦姐則是赤影妖刀姬。


    赤影妖刀姬嗜血的本能總是和利刃的鋒芒同源,無需思考,隻憑兵器的本能執行命令,那無往不勝的強大如此陌生,陌生到足以違背她自身的意誌。因人類所無法承受的鬼神之力,赤影妖刀姬長出了鬼角,緋紅的刃比濺落的鮮血更刺眼,手中的利刃不受控製地揮舞。她絕望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命令支配,每落下一刀,便強烈一分。


    我是源氏的兵器。


    瞄準敵陣的薄弱之處,擊潰他們的陣型;洞察敵人的弱點,刺穿他們的身體。我與我的同僚們一起,為主人清掃一切障礙。


    在戰場上,這副身軀揮舞泛著紅光的利刃,精準地攻擊每一個敵人。比判斷更快,比選擇更快,比我更快。主人說,這是本能。


    我在戰場上殺出一片赤色的血影,卻斬不斷內心的疑慮。


    若這身軀隻是兵器,為何我的內心會有遲疑。


    我想,我和其他刀不一樣。“殺便是了。”同僚們總是說“我們是主人的兵器,殺便是了。”而我如墜冰窖。原來這副身軀,根本不會服從我。


    這令我感到恐慌。無法選擇,無法判斷,我不知道自己的刀,下一刻會刺入誰的身體。


    我向源氏的長老求救,希望能擺脫這可怕的處境,卻被送迴主人身邊。


    “這是殘次品啊,賴光。”以往對我諄諄教導的長老,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想起來了。在成為兵器之前,我是人。


    對上這小妖的雙眼時,我在瞳孔中看到了滿臉血汙的倒影。我想我該停一下,先擦掉臉上的血跡。我的腦海裏,想起了微弱的聲音:等等,住手。


    視線再一次被血色占據,小妖的雙瞳再也合不上,也無法再照映我的臉。


    我,又解決了一個敵人。


    這不對,這不對。為何這身軀又自作主張,為何揮刀的動作又比我的思考更快,為何在我頭痛欲裂的此刻,手中的刀仍一刻不歇地斬殺敵人。


    這不是什麽本能,這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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