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潭立銘被接迴到家裏的那刻起,他的後半生就掉入了一個黑洞裏,此後將萬劫不複!


    作為一名醫生,白琳沒有想過讓任何一個人死!就算是潭立銘,她也沒想讓他死!最起碼死亡這種事對他來說,太簡單了!人總是要死,可是每個人的死法都不一樣!如果生是來這個世界上經受快樂病痛欣喜的,那死就是用來為那些你曾經經曆過的美好和歡喜贖罪的!人生,除了虧欠,還有歸還。


    那些寡言的人,其實都是詩人。他們沉默隻是為了更好的抒發,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清晨,一個夕陽頓悟的黃昏,在黑夜長眠的時候,他們就開始自己的表演了!如歌,如泣。


    當一個默不作聲的人開始狂笑的時候,當一個不動聲色的人開始行動的時候,那這整個世界都失去了機會!那些於無深處的默,都是穿腸過後帶著血的迴聲。


    白琳從來沒有覺得潭立銘是她生活的唯一方式,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誰也不是誰的全部!可是他們是彼此的載體,以婚姻為形式,誰都不是自由的!處在婚姻中的人都是禪戒之人,已然是修行養性之人了,所有的妄想和胡作非為都是清規戒律了!試圖以一種形式來限製人的肉欲,都是枉費心機。


    潭立銘錯就錯在不是修行之人,卻要妄想兩全其美。在他覺得生命隻剩下一口氣的時候,才明白男人的幼稚是一貫的低估他身邊那個沉默寡言的女人!也許男人們一輩子都不會明白,女人的心其實是一麵鏡子,在你麵對她的時候,她就窺探到了你的一切!所有的欺騙,其實都是蒙混過關!當一個女人看著你的時候,她就看到了你的一切,隻是她們聰明,懂得放行,有的可以不計,有的終究要還!


    當他像個木頭躺在那裏移動不能動的時候,他的耳朵聽遍了一切。沒人人他是清醒的,或者說隻有他的大腦是醒著的!他能感知到一切,丫丫的趴在床邊的哭聲,父母掩麵哭泣,痛不欲生撕心裂肺時,他都聽得見,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也許隻有那耳邊的滴滴作響的機器聲,才能證明他的心髒還在跳動,也許隻有那顆心還是活著的吧!能感覺到一半的身體是在懸崖咫尺間的,也許翻一下身體就墜入深淵了!


    盡管一切疼痛都折磨著他,可是他腦子裏那些不成片的記憶再告訴著他,又一個小生命要來了!是的,他是在趕往去見她的路上,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赤紅的一片,他什麽也看不見,那片紅蓋住了他的眼睛!


    身邊除了滴滴滴的響聲,有時安靜的讓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當然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還是活著!唯一能確認的是,他想念她,那個女人!他沒法分清楚自己怎麽了,盡管有時他都努力想自己是誰!還有身邊偶爾的哭聲和說話,他要努力去聽,去辯解他們是誰!


    這種感覺,像是存在在另一個空間裏。有時候會聽到一個聲音趴在耳邊說,你要醒來啊,你要活過來。有時確實另外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那是長長的笑聲,那種笑像一把把利刃紮在自己身上,沒有痛疼,卻很冰冷!讓他害怕,而有時,卻又像銀鈴一樣清甜軟嫩的聲音,還有熱氣拂麵在臉龐上,讓他覺得溫暖!


    死了,還是活著!活著,還是死了呢!


    這一年,白琳做了很多事,帶父母帶著丫丫到國外定居,她費了很多口舌。也一樣樣從心裏拿掉了很多,這種短舍離會有難過,可是過去了就會覺得一身輕鬆。


    有一天她去看了住在精神病院的麗娜!快到了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兩手空空,沒帶什麽禮物!車子停在離醫院不遠的街道邊,她想了許久,給她帶些什麽吃的呢!一個“病人”,燕窩?!算了,她已經吃不了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買,去了!


    在她看到麗娜蹦蹦跳跳來到自己眼前時,她就那樣看著她,一直笑,一直笑!她變了,是變了好多!胖了,身材也沒以前那麽好了!臉她那最引以為傲的胸也鬆垮了很多!皮膚還是那麽白,隻是不再水潤和細致了,連手指都圓潤了!最讓人出乎預料的是,她竟然認得她!


    站在對麵,一隻手指著她說!白琳你來看我了!然後就是傻傻的笑!


    白琳覺得自己後背有點發緊!就像是那次她在自家的走廊上,聽到衛生間裏傳出來的聲音時感覺一樣!她看上去還是那麽開朗,隻是有些臃腫的身材和不加修飾的麵容少了往日裏的光彩了!女人呐保養和不保養,真的是區別很大。


    她不知道怎樣去跟一個瘋傻了的人寒暄!心裏也有點怯,是害怕麗娜會突然發瘋,也怕她說出讓她難以應答的話語,所以她隻是就這樣遠遠的看著麗娜,不敢靠近她!此時麵對這個曾經與自己老公曖昧的女人,自己以前的好友,以及自己給她吃的那些“燕窩”!


    當然她來也隻是想看看她如今的樣子,看她瘋了之後,是個什麽德行!她怕她,並不是因為自己心虛,也不是因為麗娜現在那呆傻的樣子而高興!她隻是覺得和一個失去了理智和思想的病人站在一起時的不和諧。她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對不去的麗娜的地方!即便是她今天這種瘋了的狀態,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也不覺有什麽不對的,她隻是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罷了!


    善良的人是本性,心裏不幹淨的也是天性!仁慈和善良從來都不是可以佯裝的,人性中藏著太多的劣根性,就算一個看上去一個知書達理的人,也有著她隱晦的一麵的!


    丫丫暑假的時候,白琳就讓她爸媽帶著丫丫去溫哥華了。潭立銘的爸媽在他剛出院的時候,來家裏住了一個多月,老兩口平生就這一個兒子,沒想到正是壯年的兒子卻突然成了植物人!這對於父母來說,簡直就是釜底抽薪了!對於現在的潭立銘的父母來說,白琳能在這種情況下,以她的優勢,還對自己的兒子不離不棄,就已經對她感激不盡了!所以即便是白琳有時會表現的對他們有點不冷不熱,老兩口也覺得是她工作太累了,在加上迴家潭立銘是那樣的狀況,心情不好也是難免的!


    老兩口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即便是不忍心看著兒子日後受罪,他們也無力再自己照顧他了!最後老兩口住了一段時間也就迴去了,一個星期會過來看一下,大都是白天白琳上班的時候。對於兩位年惑古稀的老人來說,就希望老天爺能開眼讓潭立銘好起來!可是在他們有生之年可能不能再看到潭立銘睜眼的那一刻了!


    潭立銘剛迴來時,白琳覺得蘇媽現在年齡大了,沒法再照顧他了,就又請了一個阿姨負責家裏的日常生活,和一名專業的護工專門照顧潭立銘,而蘇媽升級為管家了!負責管理家裏的阿姨和護工,和丫丫的氣場事情了!自從丫丫走後,蘇媽一天也就沒什麽事了!


    也許是年齡大了,蘇媽有一天早上突然支支吾吾的對白琳說,她想迴家看一下孫子,兒子打來電話說孩子最近病了,兩口子上班忙顧不上照顧,讓她迴去看幾天!


    白琳聽她這樣說,顯然是醞釀了很久才對張口的!她沒說什麽就答應了了,並且給蘇媽訂好迴家的機票,又買了很多東西讓她帶迴去。一切都做的很以前一樣周到,反而是蘇媽有點不好意思了!在白琳把她送到機場安排好她走了後,一路上她都在想,蘇媽的意思?!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晚半夜她起來去車庫裏動了潭立銘的刹車後,迴來進門時,剛好碰到蘇媽起來站在客廳裏!看她大半夜從外麵進來就說!我剛才聽著門有動靜,就起來看!以為聽錯了呢!她有點詫異的看著白琳心想大半夜出去幹嘛去了!


    白琳脫掉鞋子,笑著說:哦,我來例假了,起來發現家裏沒衛生巾了,我在車裏備了幾包!就怕突然沒了,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一包衛生巾在空中晃悠著。


    你趕緊睡去吧,外麵雪估計下大了,明天給孩子多穿暖和點呢要!說完她就上樓了了,蘇媽看著她上去,自己去廚房泡了些米,打算明早做稀飯用呢!


    是的!也許之前那些與潭立銘的爭吵蘇媽也都知道,隻是她一直裝作不知罷了!也許,也許還有很多他們不想讓外人知道的事,比如她和潭立銘之間的麵和而心不合,這些應該都看在蘇媽眼了!而偏偏正好就是那晚她半夜出門,第二天潭立銘就出車禍了!是的,她忽略這一點!因為她從來沒有在半夜一個人出過門,因為她怕黑!所以即便是有什麽事,也都是讓蘇媽跟她一起去的!


    原來百密還是一疏的!她想到了一切,卻疏忽了這一點!


    顯然蘇媽是不想再待著這了!她隻是想找個借口離開而已!因為她那個兒媳婦根本就容不下她迴去!蘇媽能決然決定要走,那她肯定是察覺了什麽的!


    所以,如果她不動,我也不會動!


    驕陽似火午後,路邊綠化帶裏被烈日曬的無法唿吸的花草也耷拉下了頭,bj的夏天像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著,也許蘇媽走了,她就該辭職迴家做一個賢良淑德的“老婆”了!


    而今天她不想這麽快迴家!不想看到那個失去了人間溫情的家,也許在很早以前,那還是一個家,有著丫丫的歡聲笑語,以及男女間的身體纏綿,可是已經很久了,這些東西都像是飄散在風中跌落的雲彩一樣不見了!她曾經給過那個愚蠢的男人無數次機會,可惜他太過分了!最起碼對一個女人,這是天大的恥辱和傷害!曾經她不想跟他計較,一切的容忍和無視都是為了保全這個軀殼一樣的家!給自己留一些顏麵,可是他無數踐踏了自己的自尊,去揮霍的他的無知和貪婪,不是自己殘忍,而是他不知好歹!


    所以一切的報複都是充分的!有時候夜裏,白琳會端著一杯酒,靜靜的坐在潭立銘的窗前就那樣一邊品著酒,一邊看著這個這個早已討厭至極的男人!他麵無表情,看不到他是活著還是死了!有時候你會錯認為他隻是睡著了,也許明天早上就會醒來!而這是白琳不想看到的,所以她總是會觀察他的心跳血壓指數,甚至會伸手狠狠的掐一下他,可是不是有反應!還好,一切都很正常!


    從一位醫生角度,看這個曾經風流倜儻的男人以後都不會睜開眼睛了,在他有生之年裏,就這樣安靜躺著,活著如同死了一樣!在深夜裏,她會附在他耳邊,輕聲細語的辱罵他,給他講自己是怎麽一步步設置好陷阱,等著他入甕的!講自己每次精心為他準備的“燕窩”看著他吃完,自己心裏的竊喜像蜜糖一樣!她每天都在嘲笑他,甚至告訴他,你愛的那個女人,流產了!是的,你日夜期盼的兒子夭折了!而且是在生產時,死了!而你口口聲聲說愛著的女人以後終身都不能再生育了!是的,這些都是因為你的貪婪造成的!你害了那個你所謂愛著的女人!用你膽大妄為的愛終結了她一輩子!往後的日子裏她將每天都活在這種痛苦當中!一直到死!作為一個女人,她每天都會痛不欲生!


    她就喜歡這麽折磨他,看著他生不如死!調戲他蹂躪他,取笑他,也許你睡過無數個女人,可是你在我跟前也隻是無能的男人罷了!她笑話他作為男人的底線,這樣她才能高興!甚至把他手機裏所有的女人跟他有過聊天記錄的都拿出來,放映在大屏幕上,讀給他聽!裏麵所有的照片她都描述他給聽,當然最多的是,他跟夏惠茜的聊天記錄裏!那些潭立銘這半生以來,說過最肉麻的情話了!


    而這些對於白琳來說!都是利刃,雙麵刃!捅在潭立銘耳朵裏,也痛在自己心裏!她沒有真正愛過他,可是她嫉妒他對別的女人比自己好!


    她在折磨他,也在折磨自己!最終她倦了!覺得自己開始變得愚蠢了!為什麽把自己弄的這麽不堪呢!在懲罰他的時候,也刺痛了自己!用他那些不堪的髒事來辱沒自己,是多麽愚蠢至極!是的,她要的不是這種辦法來折磨他的!她要的是讓他生不如死!要死不能!


    白琳開著車漫無目的溜達在這熙攘的城市裏,她想去那!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要去那?!也許她可以去楊梅那,跟她聊會天,或者喊她出來,像以前那樣逛街吃飯美容!可是,算了吧!她現在越來越不想去楊梅家了!因為她家太過於溫暖了,暖的讓白琳覺得自己好可悲!在楊梅和老周的恩愛裏看到了自己失敗的人生和婚姻!以及甜甜和樂樂那嬉鬧的歡笑聲!說實話,她真的嫉妒楊梅,羨慕她兒女雙全夫妻恩愛!


    以前自己被自己羨慕嫉妒!可是現在別人對她最多都是同情和唏噓!可憐她的紅顏薄命,如今在別人眼裏,她都是個值得同情的女人!就連嚴一現在都覺得她可憐了!


    是的,如今她沒什麽可去的地方,最後她一個人百無了奈的去看了場不鹹不淡的電影,名字出來就忘了,劇情也沒有記住!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落寞過!她痛恨潭立銘讓自己失去了一切!曾經自己是所有羨慕的對象,如今每個人獨覺得她很不幸!嗬嗬,可笑,可笑世人無知!


    從影院出來,白琳決定了一件事情!她給嚴一發了信息說!今晚我一個在家當護工了!可是我一個人在家害怕,怎麽辦?!放下手機,她嘴角又露出了那種月牙一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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