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縣縣城,這裏不比南陽,四季的變化更加明顯一些。


    到了冬天,如果沒有一件厚實的棉衣禦寒,是真的會凍死人的。


    已經接近十一月,許多百姓的草房因為夏天的雨水衝泡,許多地方已經裂開,甚至傾斜垮塌。到了冬天,房子的裂縫就透進唿唿的北風,整間屋子都冷如冰窖。


    最關鍵的是屋裏的米缸早就已經空了,魏州的糧食並不算豐產,再加上朝廷的田稅,一年到頭百姓家裏根本剩不下什麽東西。


    沒有吃的,再加上房屋極需修繕,百姓們已經苦不堪言。


    但就是這樣,李榷仍然加大了攤派。


    他在城東北角準備的那座府邸,所有的錢最終都是要靠攤派來籌集的,李榷自己根本不會掏一分錢。


    迴到府衙,李榷就召來了治中和別駕。


    “你們馬上去擬一份公文,今年冬天無論如何也要把路修上。”


    治中和別駕聽了麵麵相覷。


    一個是因為李榷居然想著要修路,這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另外一個就是冬季修路那不是人幹的活,天寒地凍,修路的人甚至要付出幾倍的力氣才能進展一點點。


    “怎麽?我說的話你們都沒有聽懂嗎?”李榷看到治中和別駕兩個人不說話,有點生氣。


    “現在馬上就去辦!”


    看著治中和別駕兩個唯唯喏喏的退了出去,李榷就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治中和別駕都是他的心腹,對他唯命是從,把魏州經營得如一個鐵桶,水潑不進。


    可不幸的是,那兩個家夥因為染了花柳,最終藥石無效,死了。


    現在的治中和別駕都是新派遣來的,往往做什麽事情都要問上兩三遍,恨不得拿出紙筆簽字畫押才放心,這讓李榷很是反感。


    因為他以往做事,向來是不留把柄的。


    有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算惹出了簍子,李榷也可以全都推到下邊人身上,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可是現在這兩個家夥,一個治中一個別駕,什麽事情都領會不透,李榷往往是隱晦的點了一句,也不知道這兩人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愣是要李榷把什麽事情都說清楚。


    如果不是因為修建府邸的事情,李榷早就奏請朝廷把這兩個人趕走了。


    可是正因為這件事,反而讓李榷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就是萬一真惹出事情來,就推到這兩個人的身上,讓他們背鍋。


    如果遲國公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飛黃騰達,那麽就算這兩個人走運,留在這個魏州替他擦屁股。


    反之,升遷無望的話,李榷就會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這兩個人身上,然後直接把兩人下獄,做點手腳,來個死無對證。


    李榷喝了一口茶順順氣,又琢磨起那條路來。


    這條路是魏州西連趙州的一條主要通道,當然也是從京城來的唯一道路。


    想讓遲國公提拔自己,至少要做出點“成績”,甭管是真是假,麵子上要好看,至於是不是真的對百姓有利,還不是自己一張嘴說了算嘛。


    李榷眯起兩隻小眼睛,顯得圓嘟嘟的胖臉更圓了。


    要修路,可是要花一大筆銀子,現在修路不同以往,以往還要複雜的工序,什麽炒土夯基,什麽開山炸石。


    現在很簡單,隻要找一支專門修路的工程隊,可以保證在半個月內把路修好,而且保證又平又直。


    當然缺點也是有的,那就是一個字“貴”,兩個字“太貴”。


    如果攤派給魏州百姓,不但怨聲載道,那些不識抬舉的泥腿子還修不好,不是凹凸不平就是歪歪扭扭。


    為了麵子上有光,也為了證明自己的“施政”水平很強,李榷當算雇修路的工程隊來修,充其量就是花點銀子,反正銀子又不是李榷的,他花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到時候這條路修好了,李榷還可以吹吹自己管理工程的水平與工部的官員相比也大差不差。


    這條路總長二十多裏,按照工程隊的價錢,大約是要六七萬兩銀子。


    李榷讓治中和別駕去辦的,就是籌錢。


    而他自己則在考慮給遲國公寫信,無論如何也要請他老人家撥冗前來,實地感受一下自己的誠意。


    攤開一張雪白的勾邊描金棉連紙,取過一塊狐油紫鬆含煙墨,在一方晶瑩剔透的水晶硯上緩緩磨開。


    提筆蘸墨,寫下了提稱:遲國公席間函丈……


    他提筆懸腕,不知該如何寫這封信。


    如果說出於私誼,顯然他與遲國公還沒有熟悉到那種程度。如果出於公事,他又不歸遲國公管,而且開口就請遲國公到他這裏來,顯得很不禮貌。


    如果是真心邀約,他應該親自到京城去拜訪遲國公,並且當麵邀請。


    想到這裏,李榷連忙把桌上的紙團成一團,丟進紙簍裏。


    “險些誤了大事……”李榷以手加額,慶幸自己沒把信寫好寄出去。


    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他絕對應該去京城把遲國公請迴來才對,這樣既能顯出誠意,又能拉近關係,還可以反複相勸,務必把遲國公拉過來。


    要去京城請遲國公,往來的時日就不能算短,就算遲國公答應下來立即動身,至少也得兩月有餘。


    李榷心裏有了數,就又叫人把治中和別駕叫來。


    “我要去京城一次,向遲國公和宰相張甘親自匯報魏州民情,至於修路的事情……”


    李榷沉吟著。


    他本來不想把這件事情交給這兩個實心眼的家夥去辦,如果自己親手操作,六七萬兩銀子的工程,至少也能截留下來兩三萬,如果攤派那邊再狠刮一點,能湊到手四五萬兩銀子。


    這可是個發財的好機會,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留在魏州等修好了路,再去請遲國公的話,這耽誤出來的一兩個月不知道朝堂上又會發生什麽變化。


    一想到這裏,李榷就覺得坐不住了,必須盡快去京城才是正理。


    至於銀子,將來飛黃騰達之後,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抓住眼前的機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修路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兩人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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