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他看到秦朗坐在桌旁伏案疾書的背景時,又再度放鬆下來。


    隆慶長長唿出一口氣:“我睡了多久?”


    秦朗聽到隆慶醒過來的聲音,但他忙於書寫,沒有迴頭說道:“已經兩天一夜了,如果你今天晚上再不醒,我就要考慮找醫生了。”


    隆慶驚聲說道:“萬萬不可!”


    秦朗暗歎了一聲,把筆放迴桌上,轉過身來,嚴肅地問隆慶道:“霓裳在哪兒?”


    隆慶低下了頭:“她沒有跟我一起走,我們分頭走的,她和母後在一起。”


    在這件事情上,隆慶撒了謊。


    從大業逃出之後,隆慶隻覺得天地之大,竟然無處可去。


    留在大業,固然是可以憑借太子的身份召喚自己的數百扈騎,可是這數百人有什麽用呢?


    跟董驍的數萬禦林軍一比連浪花都翻不起來,而且他現在不敢保證,這些扈騎會不會轉手就把他交給董驍。


    現在隆慶麵臨的局麵,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值得他信任。


    所以他隻能跑,往南陽跑,秦朗是他最後可以相信的人了。


    如果把霓裳的死訊告訴了秦朗,秦朗還會幫他嗎?隆慶不敢賭,於是他撒了個謊,沒有透露霓裳的死訊。


    秦朗盯著隆慶看了看,雖然有些將信將疑,但他當然更希望霓裳活著,安全無恙。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秦朗問道。


    隆慶歎了口氣,把事情如實說了一遍。


    隻不過他隱瞞了霓裳公主的死和陳皇後選擇留下的事情,接下來事情就簡單了許多,他日夜奔逃,終於來到了南陽。


    秦朗想了一會兒,拿過一張紙,把這件事情涉及到的人物都寫在了紙上,並標記清楚了官職和大概的信息。


    隆慶看著秦朗寫寫畫畫,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秦朗放下筆,看著紙上寫著的人名說道:“按你所說,這次應該是郎中令董驍謀反,但是我覺得事情可能未必這麽簡單,可能還會涉及到更多的人和事,我要判斷敵人的力量有多大。”


    “而且,霓裳和皇後並沒有跟你一起走,而是獨自向西去了。她們會去哪裏?”


    隆慶搖了搖頭:“我們怕走在一起目標太大,分散開走更安全一些,所以她們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


    “那現在你想怎麽做?”在秦朗看來,這件事簡單至極。


    他有的是手段可以屠滅整座京城,無論有多少軍隊都隻能靜靜等死,如果隆慶要殺迴去,奪迴政權,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情。


    隆慶苦惱地望著窗外的黑夜,久久沒有迴答。


    魏武帝的死,固然讓隆慶悲傷,但更讓他想不通的是子遼和董驍。


    如果不是魏武帝的信任,又怎麽會讓他們二人一掌宮廷,一掌京城呢?


    可以說,魏武帝是真的把身家性命托付給了這兩個人,可是這兩人反而讓隆慶陷入了迷茫。


    子遼反了,董驍也反了,而且看樣子要反的還不僅僅是他們兩個,藏在暗中的也許更多。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要反魏家的天下?難道是魏武帝做得不夠好?還是隆慶太過昏庸?


    顯然都不是。


    如果從評判一個皇帝的角度來看魏武帝,顯然魏武帝是一位兢兢業業的皇帝。


    他白手起家,以武力奪取了衛國的大半壁江山,而且勤儉節約,從不鋪張浪費,善於發現人才,秦朗就是魏武在微服私訪時發現的人才。


    而且魏武隻有陳皇後一妻,宮中再無嬪妃,子女也約束得很好,從不會做出不符身份的事情。


    雖然太子隆慶幼年時稍有跳脫,也僅僅是對經商有偏好而已。


    這一家子可以說是十分難得的皇族了,可是偏偏是這樣心懷百姓的皇族,仍然遭到了接二連三的背叛,這讓隆慶十分想不通。


    “秦朗,在沒有想明白這個事情之前,我不打算急於奪迴基業。”


    秦朗皺眉:“想明白什麽事情?”


    隆慶道:“他們為何會反?是我父皇不夠賢明嗎?”


    “是百姓的冤屈得不到申訴嗎?是我大魏的政治太過於黑暗嗎?”


    “為什麽?如果搞不清楚這個問題,就算奪迴了基業又能怎樣?我還要是依靠這些人治理天下,仍然會有人在暗中謀劃。”


    秦朗愕然,沒想到隆慶竟然並不急於殺迴去報仇:“那霓裳她們呢?這樣拖下去她們不會麵臨什麽危險嗎?”


    隆慶反駁道:“難道現在殺迴去她們就一定安全了嗎?你知道這次有多兇險?如果不是毓碧宮裏有一條前朝留下的秘道,我們都會死在那裏。”


    “如果我重掌朝綱,再有人用出更加毒辣的手段,又該如何?”


    秦朗也無言以對,隆慶說得也有道理,如果不根除隱患,的確是有重蹈覆轍的危險。


    “唉……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再說吧,到了南陽你就不用擔心了,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秦朗迴到椅子上,繼續奮筆疾書。


    而隆慶聽到秦朗的那句話之後,目光閃動了一下。


    現在他如同驚弓之鳥,對誰都不敢相信。來投奔秦朗,是他唯一的選擇了。


    而秦朗與他之間,除了君臣情誼之外,就隻有靠著霓裳的關係,算是姻親的紐帶。


    如果秦朗知道霓裳死了,隆慶也就跟秦朗不再有任何姻親關係了,“一家人”這個詞,此刻在隆慶聽來無比刺耳。


    這讓他覺得是因為霓裳的關係,“一家人”才得以成立,而現在霓裳已經死了,顯然不再是“一家人”了,秦朗的態度會不會有所變化?


    隆慶再次選擇了沉默。


    經曆了這次劇變,已經讓他從一個懵懂少年迅速蛻變,成為了一個心思陰沉的君主。


    曾經的天真和輕信已經一去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謊言、多疑。


    他伸手拿起床邊桌上還微微有些溫熱的粥,想到是秦朗為他特意準備的,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的暖了一下。


    但隨即,這份溫情就被他迅速壓在了心底,他伸手拿起湯匙,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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