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


    孟九天重複了一遍,又看了一眼糖糖。


    “小妞妞看見你就往你那跑,哪裏像是不認識。”


    孟淮之神色自若,慢條斯理的把玩著手裏的精巧茶杯。


    “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糖糖歪頭看向孟淮之,大眼睛裏滿是疑惑,明明自己之前跟帥叔叔見過,則怎麽就說不認識了呢?


    卷卷將手指頭喂進嘴裏,目光在孟淮之和孟九天之間逡巡,沒說話。


    糖糖覺得很受傷,扒拉著孟淮之就開始嚷嚷:“叔……叔,認……”


    話還沒說完,卷卷拿起一塊切好的香瓜,塞進了糖糖嘴裏。


    “唔……唔……”


    糖糖抗議,不過下一秒就嚐到了香瓜的甜美,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忘了要說啥了。


    孟淮之略有些詫異,不過情緒把控極好,一下便掩住了。


    孟九天深深的看了一眼粉雕玉琢的小胖子,又不動聲色和身旁的老周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胖小子,怎麽了?有啥不能說的?”


    卷卷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迷茫:“啊?什……什麽?瓜、瓜……好吃。”


    “行,好吃你和小妞妞就多吃些。”


    孟九天犯不著跟小孩子較真兒,當即笑嗬嗬的止住了話頭。


    轉而看向孟淮之:“淮之,如今這裏沒有外人,你我爺孫倆有什麽說不得的,這胖小子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孟淮之把玩著茶杯的手一頓,猛然加重了力道,似乎下一秒就要將茶杯捏碎。


    依舊垂眸看著暗紅茶幾:“我跟你,有什麽好說的?”


    “一模一樣又如何?巧合又如何?你想如何?”


    字字咄咄逼人,語氣淡漠疏離。


    孟九天有心發作,被老周輕輕拉了拉胳膊肘,隻得按捺住內心的火氣,語重心長的說道:“淮之,你不用話裏話外都將我視作仇人一般。”


    “你是孟家的人,我也是孟家的人,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


    隨即話鋒一轉:“要是這兩個孩子真是你的,必須要接迴孟家的,咱們孟家的血脈是不能流落在外的,說出去徒增外人笑話……”


    孟九天話還沒說完,就被孟淮之陡然拔高的音量打斷,帶著隱隱怒氣。


    “不是。”


    孟九天訝然,又覺得胸口氣悶。


    平日裏這個孫子雖然對自己冷言冷語,但少有跟自己針鋒相對的時候,今天竟一而再的跟自己黑臉。


    孟淮之懶得跟孟九天打機鋒,直截了當:“兩個孩子,跟我孟淮之沒有任何關係,跟孟家,更沒有任何關係。”


    “嘭”,手中茶杯重重砸在茶幾上。


    孟淮之目露寒光,利箭一樣刺向軟榻上的孟九天:“孟老爺子,別人的孩子再好,那都是別人的,別擾了人家清淨。”


    孟九天冷不丁被這眼神一盯,後背竟升起絲絲涼意。


    自己當初真是撿迴了一隻狼崽子,如今長大了,獠牙畢露。


    “人老了,該歇歇就歇歇,喝喝茶,養養花挺好的。”


    孟淮之說完站起身,一手拉起正吭哧吭哧啃瓜的糖糖,一手拉起認真的吃瓜群眾小胖子。


    “走,你們家裏人隻怕要著急了。”


    隨後連拖帶拽將兩個小團子拉出了亭子。


    “少、少爺……”


    老周本想叫住孟淮之,卻被孟九天抬手製止了。


    “算了,老周。”


    老周有些擔憂的看向孟淮之,隻覺得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孟氏家主,沒來由的被抽幹了精氣,頹然落寞。


    “老爺,您、您沒事吧?”


    孟九天擺擺手,沒說話。


    老周隻得又說道:“老爺,看今天淮之少爺的反常舉動,事情估計跟您猜想的八九不離十,急不得,急不得。”


    孟九天吐出一口濁氣,揚頭看向遠處蕩起漣漪的湖麵,目光黯然。


    “我何嚐不知道急不得……隻是、隻是乍然間看見兩個小家夥,急於想求個答案……”


    老周唏噓不已,勸道:“物極必反,這事兒也是一樣,看淮之少爺的態度,多半是誤會老爺您了。”


    孟九天苦笑,低聲道:“自他父母意外去世,他就沒跟誰親近過,愣是一個人孤伶伶的長大。”


    “骨子裏的涼薄冷血,捂都捂不熱,世上任何人和事對他來說,跟一隻螞蟻一抔泥土沒什麽區別。”


    “我總想著,有朝一日他能娶妻生子,有自己的生活,像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可你看,明裏暗裏塞給他的那些大家閨秀名門千金,哪一個不是哭著跑的?”


    老周被孟九天的話勾起迴憶,腦子裏不由得浮現出十七年前那個瘦瘦小小的小男孩。


    剛進孟家時安靜如空氣,一雙明亮眸子處處都是防備。


    不肯說一句話,渾身帶刺兒,誰也靠不近。


    每天要麽在老宅的大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在呆看什麽。


    要麽在老宅裏悄無聲息的瞎轉,一身黑布衣裳死氣沉沉,總是會時不時嚇到老宅裏的人。


    甚至有那麽幾次,自己往那大榕樹枝丫上掛,要不是及時被人發現,隻怕都已經變成一堆白骨了。


    漸漸,老宅裏有了傳言。


    都說那孩子不吉利,晦氣,一天天跟隻孤鬼一樣。


    親生父母就是被他克死的,靠近他的人都會倒黴。


    老周碰到過兩次傭人嚼舌根,話語難聽至極,老周聽不下去還罵過那幾個人。


    罵完才發現那孩子站在轉角處,麵無表情一動不動,似乎傭人們口中談論的不是他。


    老周搖搖頭,收迴思緒。


    “淮之少爺是個有主見的人,誰也不能替他做主,您放寬心,水到橋頭自然直。”


    說著接過傭人遞過來的熱茶,試了試溫度,將茶杯遞到孟九天手裏。


    孟九天手掌摩挲著茶杯,思量著什麽。


    “往哪走?”


    孟淮之拉著兩個小不點兒走過遊廊,站在岔路口問兩個小家夥。


    糖糖伸出小手指了指左邊的小道:“這、這。”


    孟淮之抬腳。


    糖糖忽然搖了搖小腦袋:“不、不對……”


    又指了指右邊的小道:“這、這……”


    孟淮之臉色難看了一分。


    卷卷看不下去了,晃悠著走上中間那條小路。


    “跟、跟我……她……不知道。”


    糖糖眨巴著眼睛:“不、不對……”


    話還沒說完,隻見她的帥叔叔跟在了卷卷身後,沿著中間的小道走去。


    糖糖撓了撓小腦袋,也跟著走上了中間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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