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待你看到這封信時,先生或已不在。然,吾想應該還是要給你一個完整的弱冠之年。


    吾想了好久,才想到如何將此信正好在你二十之年交到你手中。


    這世間車馬很慢,可信也總會送到。


    送到哪裏合適呢?


    吾算出,在此世間一切了結之後,你會來到鳳鳴渡。那便送到鳳鳴渡吧.......


    吾用了最後的一絲力氣,為這封信算了一卦。


    還好,它的命,不像你的命那麽坎坷。


    說了那麽多,隻是想說,先生算無遺漏!算無遺漏嗎?應是如此吧。


    至少,在小如意的身上,先生應是再未曾算漏什麽。


    這天下之事,或許也並非如我所能看到的那麽簡單。


    先生的能力不大,隻能算到那麽多了。


    如意,你往後的路還有很長。先生也做不到事事為你趨吉避兇,隻能讓你心中無垢。


    以無垢之心去往天地,總能少做些錯事。可人非聖賢,總是免不了的,隻希望你能夠隨心而已。


    你的命不好,從小便是如此。


    如今你已然到了弱冠之年,卻無人為你及冠。


    先生雖想親手為你及冠,看你立於天地之間。然世事不得以隨人願,隻能為你留下一字.......


    也算是補你這弱冠之年的一些遺憾吧。


    你娘親為你取名如意,本意乃是願你事事如意。隻是此願難求,倒是讓你事事不得如意了。


    如意二字,凡心所欲也,遺以一物,意於‘不求人’。


    此物通透,卻也易碎。便似如意的命格一般.......


    然其願景立於身,而耀於塵間萬相。可其命不在人,自身命薄如紙。


    如人意,


    如己意,


    方為如意.......


    人與桃靈的那故事,何嚐不是世人與如意的故事?此緣出自那摘桃之人與桃靈的相顧一逢時。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可世人願景太多,哪有事事如意?


    而世人的願望,大多因人而起,也因人而終。人與人之間的大道之意,皆出於那一見。


    再迴首,問君何如意?


    唯有與君逢!


    如意,先生為你取字,相逢......可好?


    李如意,字相逢。


    世人逢你皆如意,蒼生見你皆歡喜.......


    花落隨風遠,好夢是逢時。


    如意莫怕,先生一直在......


    ——先生


    .......


    長篇絕筆,道不盡那老人的不舍。


    最後一書,沒有再教導李如意什麽,有的隻是對那半月山中可憐小孩的滿心放不下。


    如先生所言,他在李如意的身上從未算漏什麽。


    大到讓他有立足之本。


    小到及冠立字.......


    他自然也是帶著遺憾,遺憾無法為李如意親手及冠,卻不願李如意身在世間,卻無字可喚。


    留書很長,長似先生那句一直在。山河路遠,世間路有多長,留書便有多長。


    可留書也很短,短似先生隻能陪他走過的寥寥十餘載。


    “先生......”許是有風吹來,李如意迷了雙眼。


    長風卷及,吹過李如意的滿頭長發。


    李如意雙手捧著那紙書信,輕輕的閉上了雙眼。似乎又見到了那年滿山飛雪之季。


    先生滿身是血的歸來,臉上卻帶著濃濃的笑意。


    “如意,先生迴來了。”


    “日行一善,終能改命。再無人會因為如意而受到傷害了!”


    “如意的願望,是要大家都喜歡如意,就像喜歡如意的娘親那樣.......”


    “先生......一直記得。”


    長文如墨,沁入了李如意的心田,帶起了漣漪。


    李如意睜開雙眼,輕輕的將先生的書信折好,而後放入了自己的懷中。


    他又轉過頭,朝著半月山的方向,深深的一拜。


    起身時,雙手探想自己的腦後。


    提起長發,以發為帶,將自己的長發束起。


    先生立字,他自己及冠!


    “我有了一字,為相逢。”


    幾道人影從後山而來,見到了別院之中的李如意。


    正是去而複返的徐母帶來了徐羨漁與小娀簡二人。


    三人怔怔的望著李如意,卻見李如意自己艱難的為自己束著頭發。


    李如意弄了好一會兒,有些苦惱的轉頭看向了三人,“先生為我立了字。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及冠,便想著以束發為及了。”


    “不過我好像弄不好.......”


    李如意眼睛有點紅,似乎染著異色。頭發淩亂,神情卻帶著笑意,顯得有些怪異。


    徐羨漁望著手忙腳亂的李如意,扭頭求助般的看了自己娘親。


    她自然可以幫李如意,可她卻不是李如意的長輩。


    她來行及冠之禮,不合禮!


    徐母望著李如意,歎了口氣,走到了李如意的麵前,“我為羨漁之母,也算是你的長輩,由我來為你及冠可好?”


    李如意雙眸顫動,輕輕的點了點頭,“多謝伯母!”


    是啊,若問還有誰能夠為他及冠。


    便隻剩下徐羨漁的母親了.......


    徐母微微一笑:“低頭。”


    李如意立刻雙手放了下來,躬身個低頭,將自己的腦袋壓至半人高。


    徐母從袖中取出了一支發梳,輕輕的為李如意梳理了起來。


    一旁的徐羨漁見之,輕輕的笑著。


    小娀簡跑到了李如意麵前,鑽到了兩人之間,到了李如意躬身麵朝的下方。仰起頭,對著李如意好奇的問道:“李如意,先生給你留了什麽字?”


    這一幕,實在好笑。


    可卻並無人阻止小娀簡這看似無禮之舉,李如意也是對著小娀簡平和的開口道:“先生為我取字相逢。”


    “李如意,字相逢!”


    小娀簡一愣,蹲著身子,雙手撐起了下巴,仔細的想了半天,口中念念不休。


    “李相逢......”


    “雖然我不理解相逢和如意有什麽關係。但是先生起的,就一定沒錯。”


    “而且叫李相逢,居然有種奇怪的好聽欸......”


    徐母為李如意梳好了發,又以一簪,為李如意將長發束起。


    “禮雖簡,意猶在。”


    小娀簡立刻從下方跑了出來。


    徐母輕喃:“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禮成!”


    李如意起身,看向了院中眾人。


    他輕輕的笑著,心中感激。


    誕時已過,及冠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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