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隨著道長的所指,恍惚地轉頭看去。


    隻見那一片混沌之中,一根根命簽,似早已鋪好的前進之路。


    原來,道長早已布局好了一切。


    他救了世人,道長再救他......


    李如意淒楚轉過頭,跪倒在了道長的麵前。


    他已然看出,道長的壽元生機......已盡!


    “道長......”


    李如意心中帶著酸楚和愧疚,似乎想起了當日自己問出那個問題之時,道長眼中的落寞。


    他懷疑他們,可他們卻早有如今的打算!


    他們算盡一切,卻不願對他解釋一些他們自己的布局。


    因為那布局之中,他們從未想要活下去。


    道長緩緩的笑著,“這世間一切,自有命數。”


    “可是命數也終有變數。”


    “孩子,你便是這世間的變數......”


    他輕輕的將手放在了李如意的肩頭,對著李如意再次開口:“如意,道長爺爺沒有太大的本事,隻能送你過這第二次往複。”


    “你往前走,吾再傳你最後一課。”


    李如意紅著雙眼,卻搖了搖頭,不願離開。


    道長的氣息已然極其的微弱了,仿佛隨時都要死去一般......


    道長望著李如意不願離去,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輕輕一揮手,一道仙力流轉,輕輕的托起李如意,朝著他為李如意早已鋪好的前路而去。


    “道長......”李如意猛的迴頭,高喊了一聲。


    “...師父!”


    那一聲唿喚,響徹此方天地。


    道長雙手猛的一顫,蒼老的臉上擠出了褶皺。望著李如意朝著前路而去,眼中帶著期許,展顏一笑。


    那一笑,如斜陽高照。


    又似蒼鬆立暮......


    “如意,日行一善非是求德!而是求心!”


    “世道多欺,你終將遇到無數的爾虞我詐。可這塵間本並非如此,你要帶著此心,以求正道!”


    “正心以誠意!”


    誠意正心,便是他一直對李如意所傳授的行事之道。


    第一課......


    亦是最後一課!


    道執,此一生皆在尋人間正道......


    輕風徐來,此方天地之中的半月山似又陷入了沉寂。


    道執望著李如意遠去,直至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他負手而立,緩緩地轉身走到了曾經無數次等著李如意登山的山路長階之上。


    他輕輕的坐下,目光眺望向山下。


    朦朦朧,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少年從山下走到了他的麵前。少年天真的望著他,然後對著他微微一拜,“道長,今天還是求一簽嗎?”


    道執展顏一笑:“往後啊,如意再也不用求簽了。”


    他抬起手,想要再摸一摸少年的麵頰。


    卻無力的垂了下去......


    “莫言荊棘惡,終為鸞鳳棲......”


    又一縷長風吹來,道執閉上了雙眼。


    嗡~


    畫已盡,萬相消。


    往生盤,第三次往複......


    ......


    第三次往複,在十三歲。


    第二次命劫之時!


    第一次命劫,是道長救了他。第二次命劫是先生救了他......


    李如意望著熟悉的一切,忽然心中升起惶恐。


    似乎害怕,他害怕又在這裏遇到先生!


    “我自己......也能走過這往複!”


    李如意仰天嘶吼,而後頭也不迴的跑出了半月山。


    他未曾敢去那半月山上看一眼。


    他害怕,害怕見到先生滿身是血的走到他的麵前,而後像娘親和道長一樣離去。


    他已經沒有太多認識的人了......


    他跑了好遠,可卻怎麽都找不到走過這段往複之路。


    他渾渾噩噩的走在了世間。


    可這往複的天地之中,似乎隻有他一個人......


    世間蒼茫,李如意未曾經曆命劫。


    隻是他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走了多久。


    他隻是沿著記憶之中的方向,走過了一段一段曾經走過的路。


    “這段往複的盡頭,到底在何方?”


    李如意不知,隻是麻木的往前走著。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一處山崖之前的城中。


    那城依山而建,一半在崖下,一半在崖上......


    “不是這裏......”


    李如意渾渾噩噩的轉身離開。


    世如靜水,整個天地之間未有他一人......


    又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又過了數年。


    一座恢弘的城池落在了李如意的眼中,那城池之外,一座高聳的雲閣矗立在那裏。


    隻是雲閣之上,再無人點燈。


    李如意呆呆的看了很久很久,而後邁步進入了城中。


    滴答滴答......


    天色陰沉,下起了雨。


    整個空空蕩蕩的璃陽城似李如意無論如何都走不出的往複。


    如墨的雲雨遮蔽了天色,令整片天地都變得有些寒冷。


    李如意走到了街頭,來到了璃陽宮前的高台之前。


    那高台通往璃陽宮,台階之前,是一麵鼓!


    曾經,李如意曾敲了此鍾三響,意圖喚醒璃陽皇。隻是那時的李如意未曾如願。


    而如今,亦是如此!


    “那夜,似乎也下著雨啊......”李如意疲憊不堪的坐在了雨地之上,靠著那麵鼓。


    他望著街頭,神情零落。


    灰蒙蒙一片的璃陽街頭,似他如何也走不出的往複。


    似乎,這往複沒有盡頭.......


    他想要活著,否則娘親和道長的死去,將如江水付之東流。


    可是,他卻走不過這往複。


    沉默了好久,李如意似乎覺得有些孤獨。他從戒指中取出了一支支燈燭,起身在街頭的兩旁屋簷下點起了一盞盞燈燭。


    他重新坐迴了那麵鼓前的地上,目光眺望著被燈燭照亮的街頭,心中依舊孤獨。


    恍恍惚惚,他似乎看到燭光照亮的街頭...


    走來了一人......


    那人踏著雨水而行,一身紫色道袍,身姿飄然浩渺,仙風道骨。滿頭的白發隨風而舞,卻無雨水落在身上。


    他從城門外的方向,走到了李如意的麵前。


    他的目光溫潤如玉,溫和而慈穆地望著看似孤苦無依的李如意。


    李如意仰著頭,看著老人漸漸地變得真實,話語凝噎。


    “先生......”


    先生,還是來了!


    先生望著李如意,輕輕的歎了口氣:“如意,害怕了嗎?”


    李如意紅了眼,搖了搖頭:“不害怕,我不害怕。”


    “我隻是...就是...”


    “......不想先生死!”


    那年,在他枯坐鼓前心中無望之時,先生真的曾走到他麵前嗎?


    李如意不知,隻是對著先生一直搖頭。


    先生深深一歎,蹲下身子,“那還是在害怕啊。”


    “生離死別乃塵間最無能為力之事,如意才十九歲,害怕是正常的。”


    先生抬手摸了摸李如意被雨水打濕的麵頰,展顏一笑:“不過如意莫怕,先生...”


    “......會一直陪著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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