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然漆黑一片。


    唯有雨聲依舊......


    李如意枯坐藥房門前,心中湧現出了無邊的無助。


    他隻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任何景象。


    李如意心眼迷失,以至雙目失明......被困於虛妄之中,他什麽都看不清。


    而後,便真的什麽都看不到。


    李如意抬起手,輕輕的敲打了一下身旁的門欄。


    咚咚咚......


    敲門之聲又響起,讓李如意似乎充實了不少。


    而今,唯有不斷響起的聲音,才能讓他心安一些.......


    咚咚咚...


    咚咚咚......


    李如意就這般坐在藥房門沿,自己敲打自己聽了一整夜.......


    雨停雨又落,


    日出日又起。


    那無邊的黑暗之中,隻有憑借著街頭傳來的聲響,李如意方能感受到日出和日落。


    病患上門,卻在李如意的雙目灰白之中黯然離開。


    小鎮之中的人們,終於明白。


    那位年輕的神醫先生,竟然瞎了.......


    隻是,他救了這麽多人......卻無人能救他!


    人們走過藥房門口,看著那位神醫,日漸消沉......


    隻是有一些病急之人上門,李如意卻依舊平和的安撫對方,讓對方自說病象,然後他推斷病灶為其開藥。


    ......


    春去夏至。


    蟲鳴漸起......


    李如意沉寂在黑夜之中,愈發的感到了疲憊和虛弱。


    他看不清真相,甚至看不到景象。


    無助和彷徨,讓他身上浮現出了死意......


    他依舊坐在門前,寥寥不知去。


    夏蟲鳴盡,


    又至秋來......


    李如意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命劫又靠近了許多!


    似乎就在這片充滿了迷霧的地方,過了半載時光......


    這日。


    李如意忽然聽到了一串腳步之聲靠近。


    那腳步聲踏著雨水,走到了他的麵前.......


    踢踏...踢踏.....


    一縷熟悉的香味傳來,入了李如意的心頭。李如意抬起頭,迷茫的想要看清靠近之人。


    “我眼睛看不見,不能給你看病了。”李如意開口。


    來人沒有開口。


    而李如意卻聽到了似啜泣之音。


    李如意有些疑惑,想了許久,卻隻覺得心中有些不忍。


    “或者......”李如意開口道:“你也說說你的病象,或讓我把脈一番,然後為你開方,你自己進去抓藥,拿迴去自己煎熬吧。”


    他以為,來人病痛纏身,痛苦難忍。


    病痛有多難熬,他從小便知道......


    他雖然瞎了,但是也不是全無辦法為人診病。


    來人依舊沒有說話,而李如意聽到了衣袖卷起的窸窣之音,然後感到來人將手伸到了他的麵前。


    “好,那我為你把把脈。”李如意抬手在麵前摸索,終於摸到了一隻手。


    那手纖細柔嫩,是一隻女子的手。


    李如意並未多想,隻是將三指按在了手腕脈搏之處,仔細的把脈了一番。


    而後,李如意疑惑的皺起了眉頭。


    “你這病,有些奇怪,脈象沉穩,卻似乎有些虛浮......”


    李如意呢喃自語,想了半天,“就好像...”


    “就好像.......”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也一時說不出來!


    忽然,來人那細膩而輕柔的聲音在李如意的耳中響起,如春陽照世,百花齊放。


    “就好像......失去了半身的性命?”


    話語熟悉,仿若來自神魂深處......


    “對!”


    李如意點頭,卻忽然一怔。


    猛的抬頭,紅了眼眶,張著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夜畔暖風徐徐,卷起了來人的長發,發梢輕輕的掃過李如意的麵頰,李如意睜著雙眼,卻看不到來人的麵容。


    來人收迴了手,似有些生氣......


    “李如意,你即便雙眼都瞎了,也要為他們看病嗎?”


    李如意癡癡的聽著那聲音,濕了眼眶,嘴角卻微微翹起。


    “病痛難忍,能治就治了。”


    “可是...”來人話語哽咽,良久之後輕吐。


    “又有誰來...為你看病呢?”


    暖風吹入藥房,吹起了李如意的滿頭長發。


    他依舊看不到來人的容顏,可是腦海之中卻依然有了那人的模樣......


    李如意聽著來人走入了藥房之中,走入櫃台拖出了藥櫃,抓去了一些藥,又走到了後房。


    沉默之中,過了許久。


    李如意漸漸的聞到了藥香。


    來人又走到了李如意的身旁,拉起李如意的手,將一碗熱騰騰的藥湯放入了李如意的手中。


    “喝!”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讓李如意心頭湧現出了無盡的波瀾。


    李如意雙手捧著藥碗,輕輕搖頭,“我的雙眼,是心眼被迷,故而看不到!這是心病,湯藥治不了!”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失明,乃是心眼被萬相所困。


    並非是真瞎,世間無藥可以讓他恢複。


    除非解開心眼被困之局......


    來人卻隻是對著李如意開口:“我知道!這碗藥是補神的湯藥,並非是治你眼睛的。”


    李如意一怔,而後低頭緩緩的喝了起來。


    沉默之中,手中的藥湯似乎帶著來人自身的香味混在一起,讓這死寂一般的藥房之中,似卷起了一些不一樣的波瀾。


    “羨漁姑娘!”


    李如意終於還是問道:“你怎麽來了?”


    這來人,除了徐羨漁還能是誰?


    ......


    數月之前......


    懸空寺上。


    徐羨漁帶著鳳鳴渡的一眾劍仙踏上了懸空寺,整個懸空寺如臨大敵。


    同樣趕來的,還有文閣兩位賢者!


    “死猴子,交出琉璃鏡碎片,否則我一劍劈落你懸空寺!”


    一上來,徐羨漁便氣勢滔天。


    明明是對著修為強她數倍的懸空寺,卻依舊無所畏懼。


    “阿彌陀佛.....”拭塵走出懸空寺,望著前來的徐羨漁,雙手合十搖頭苦歎:“貧僧知道仙子所來何事,隻不過並非是貧僧不放他。”


    “而是他自身被困在了萬相之局下,走不脫!”


    徐羨漁冷眼,“難道不是因為你覺得他是詭異,故而想要困他?”


    趕來懸空寺的路上,徐羨漁已然聽到了關於李如意化身詭異,以一人之力坑殺無數外敵的經過。


    心中震驚之餘,所想的卻盡是那少年的苦楚。


    拭塵搖頭:“非也,塵世萬相,是李施主自己困住了自己,看不清,便走不出!”


    徐羨漁目光閃爍,沉默良久之後。


    “琉璃鏡碎片在哪?”


    “施主何意?”


    “我要進去!”


    ......


    藥房之中,徐羨漁看著李如意那‘愚鈍’的模樣,忍不住踢了李如意一腳。


    而後揚起了頭,神色如常。


    “這是玉梳台的那麵鏡子,進來除了問劍,還能是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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