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感到心裏某處好似被冰刃狠狠地紮了一下,全身的血液瞬間都凍住了,讓他無法思考,也說不出話。


    姝音以為他還有所懷疑,便坦然自若地繼續解釋,“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打聽。寶兒這個名字我一直用到了三歲,那塊玉佩也是阿公在我出生時送給我的,這麽多年我都隨身戴在身上,不少人都見到過。”


    “我信。”永安帝的喉結滾了滾,望著她的眼神無比複雜,有震驚,有駭然,有疑惑,還有從心底而起的歉然。


    這樣一查就能清楚的事,他不覺得她有膽子欺騙自己這個皇帝。所以……


    那一夜的女子是她。


    而他認錯了人。


    姝音愣了一下,更多說服他的話瞬間就無用了,一時間也不知接下來要說什麽好。


    直接提出讓他負責會不會太心急了些?畢竟自己現在還是臣妻的身份。


    永安帝漸漸拉迴自己的心神,嗓子有些發緊,“你為什麽這麽多年才來找朕?”


    姝音扯了下嘴角,笑意帶著些許譏誚,“之所以現在才來找陛下,是因為我也是不久前才發現了采花賊的真實身份。”


    永安帝的臉色很不好看,卻無法辯駁。


    他那夜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不是采花賊是什麽?


    “你是怎麽發現真相的?”永安帝問。


    這個問題姝音之前就想好了一個還算合理的答案,“前一陣子,有人在柳嬪娘娘那裏看到了我遺失多年的玉佩,她大惑不解就多問了一嘴,娘娘說這是陛下給的。


    我想陛下應該不會把隨便撿來的玉佩就這麽送給自己的愛妃吧,然後我就揣度出了這個更合理的答案。”


    永安帝張了張口,竟下意識地想解釋柳嬪不是自己的愛妃。他把這股莫名其妙的衝動壓下去,再開口時,聲音裏已滿是自責,“那夜的事我很抱歉。我並不是故意要輕薄你,當時的情況,我……”


    他解釋不下去了,人生裏第一次感覺到了手足無措,張口結舌。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


    永安帝自嘲一笑,握住自己微微顫動的指尖,“你……想要什麽?我怎麽才能補償你?”


    姝音對他認錯的態度還算滿意,立馬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接下來就會與陸承輿和離。到時若是他們家刁難不肯,還望陛下能暗中助我一臂之力。”


    永安帝下頜一緊,麵上的愧色更深,“你為什麽要和離?可是與這事有關?”


    姝音當然不會把這鍋扣在他的頭上,如實道:“陸承輿當年娶我不過是看上了我的家世,他另有所愛。我和他成親多年都隻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再這麽耗下去也沒意思。”


    永安帝訝然不已,同時也知道了那夜落紅的緣由,“他、他竟然這麽對你?你為什麽不早點離開他?”


    姝音垂下眼睫,遮住眸底那一閃而過的黯然和傷感,“因為年幼無知,因為羞愧內疚。”


    事發時她不過十八歲,對什麽都還懵懵懂懂。婚後失貞這樣的事就像天塌了一樣,讓她背上了沉重的枷鎖,讓她覺得愧對陸承輿,愧對陸家。


    永安帝很快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心下很是難受,“對不住。都是我……”


    “陛下。”姝音看了一眼手腕上顏色變得暗沉的珊瑚珠子,打斷了他的話,“陛下若是覺得對不起我,就請再答應我一個請求。”


    永安帝立即點點頭,“你說。”


    姝音略一猶豫,抬眼與他直視,鼓足勇氣開口,“我嫁給陸承輿多年都沒有孩子,世人不知內情都道我子嗣艱難,我希望陛下能幫我正名!”


    永安帝想了想,沒想明白,“如何正名?”


    姝音又向他走近一步,一咬牙,便說了出來,“我希望陛下能給我一個孩子,我想要進宮。”


    永安帝當場怔住,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後,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若是其它什麽事他肯定就一口答應下來了,隻是在子嗣上,他則是無能為力的。


    他沒辦法給她一個孩子。


    姝音自然知道他在顧慮什麽,正想寬慰他幾句,小腹卻陡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接著整個人都天旋地轉起來,腳步踉蹌了兩下就站不穩了。


    “你怎麽了?”永安帝一把扶住她,看著她鼻端流出的鮮血,眼裏滿是駭然。


    姝音的視線掃過暗紅的念珠,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伸手攥住他的衣袖,虛弱地動了動唇,“陛下,你答應我,我們會有孩子的,會有孩子的……”


    姝音的意識漸漸渙散了,周圍的一切不停地在往後退,眼前已是一片模糊,隻聽到永安帝大吼著要人去找太醫,然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姝兒,姝兒,你怎麽了?”


    姝音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二叔的聲音,她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卻好似被什麽擋住了一樣,隻看得到一片漆黑。


    “娘娘這是要分娩了。”宋阿姥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得快點喚醒她才行!”


    “老和尚,你到底對我這徒兒做了什麽?為什麽她好似中了毒?”


    “老衲也不清楚啊!”


    “別吵了!”蒼介的聲音很是急切,“趕緊給娘娘紮針,讓他醒過來。”


    “紮針……沒有用。得高香燒完了才行,估計還得要一兩個時辰。”


    “生孩子可等不得!”


    “那我去給香扇一扇風加速燃燒,很快的,你先幫著她保住胎氣。”


    姝音正昏昏沉沉的,卻感覺到自己冰涼的手被一個溫熱的大掌包裹住了,“姝兒,別怕,很快就會沒事的。別怕,姝兒……”


    我不怕,姝音在心裏想。


    隻要能救迴二叔,我什麽都不怕。


    不知過了多久,籠罩在四周的濃黑霧氣慢慢散了開去,姝音的眼皮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姝兒,你醒了?”顧珩狠狠鬆了一口氣,赤紅的雙眸裏閃爍出點點的瑩潤。


    姝音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沒有說話。


    “你怎麽了?可是說不出話?”顧珩的神情瞬間焦急起來,立馬看向旁邊的歸園二老,“你們不是說她的身子沒有大礙嗎?為什麽還會這樣?是不是七星鳳尾的毒還留在了她的體內?”


    姝音用力按了按他握住自己的手,目光緩緩的落到了他的眼眸深處,嘴唇顫抖著問了一個問題,“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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