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珩雙眸一凜,“你確定?”


    蒼介點點頭,一臉嚴肅道:“據我所看,這湯裏的毒量還不少,喝起來可能會微微帶著點苦味,所以熬湯的人才會加了不少當歸做遮掩,這樣喝湯的人就算嚐出了苦味,也會覺得是當歸的緣故。”


    顧珩眉目深沉,棱角分明的下頜緊咬著,“這樣喝下去會如何?”


    蒼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雖然他不知道這湯是從哪裏來的,但既然能呈到陛下麵前,就絕不可能是毫無關係的人做的。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如實開口:“第一次喝下並不會立即發作,等到十天半月後,就會漸漸出現頭暈、嘔吐、掉發、無力、疼痛等症狀,然後病情就會急轉直下,過不了多久就會毒發身亡。”


    顧珩沒有說話,眼裏似乎正醞釀著一場猛烈的暴風雨。


    見他這樣,蒼介也不敢問什麽,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可向來知進退的錢三卻突然發出了一聲哀鳴,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哭喊起來:“求神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蒼介一愣,趕緊問:“你喝湯了?”


    “……喝了。”錢三嗚嗚咽咽地解釋起來,“每次宮裏出了什麽新菜品,奴婢總要先試下味道的,若是不合陛下的口味或是口感不好,這道菜就不會端到陛下麵前。今次的湯也一樣,雖然是公主殿下送來的,但奴婢還是沒有懈怠,端給陛下前依照慣例嚐了嚐。”


    蒼介瞬時就從這話裏聽到了關鍵信息——公主殿下?哪個公主?長樂還是大長公主殿下?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怪陛下的臉色這麽難看!


    錢三抖著手揪住了蒼介的衣角,“神醫,我可還有救?”


    “你喝了多少?”蒼介問。


    錢三伸出兩個手指頭,“喝了兩調羹。”


    都怪他嘴饞,平時就嚐一口了事的,今兒卻沒管住嘴,要不是膳房裏還有其他人,他可能還會再多喝幾口。


    蒼介的表情鬆了點,“喝的不多倒是能治,先催吐,再用銀針排毒,隻是過程可能會遭點罪。”


    錢三心裏一喜,立馬膝行著走到顧珩麵前,可憐兮兮地喊了一聲“陛下”。


    顧珩從凝思中迴過神來,麵上已恢複如常,冷靜吩咐:“你們暫時留在福寧殿解毒。記住,這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了,一點風聲都不能傳出去。”


    絕不能讓別人知道長樂送給他的藥膳裏有毒,他不能讓長樂背負這樣大的罪……


    迴到坤寧宮,顧珩就馬上把蒼介的判斷說了出來。姝音的心裏一陣後怕,若她當時有絲毫的猶豫,二叔如今肯定已經服下七星鳳尾了。


    兩人同樣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緊緊抱在一起,一時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感到懷中人終於平靜了些,顧珩才問道:“姝兒是怎麽察覺出來有問題的?”


    姝音眷戀地靠在他的懷裏,聲音悶悶的,“因為長樂的手上有和春燕一樣的風疹。宋阿姥曾說過,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七星鳳尾的藥引子,可能就會這樣。


    顧珩倒是沒注意到長樂手上的情況,沉著臉道:“長樂手上的毒肯定是雲氏給她的。”


    雲氏手裏有吳貴妃娘家的東西,說明她和厲雍早有接觸。


    姝音攥著手心,眼眸裏閃爍出憤怒的寒光,“我委婉地問過長樂了,這次的湯就是雲氏提議的,再由她身邊一個姓蔣的嬤嬤手把手教長樂怎麽做。最後還加入了一種所謂的肅州特有的香料,想來應該就是毒物了。”


    顧珩緊繃著臉龐,已經在心裏盤算怎麽在不讓長樂察覺到異樣的情況下,弄死雲氏。


    “還有一事。”姝音剛開口,淚水就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


    顧珩陡然一驚,“姝兒,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適?”


    姝音搖了搖頭,隻覺得心裏仿佛壓著一塊大石頭,讓她有些透不過氣。她有想過,把這事瞞下來,因為那樣的推測,對長樂還是太殘忍了些。


    隻是,有些事情還是要弄清楚才行。不然若真相在哪一日被猝不及防地揭開,長樂或許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姝音深吸了一口氣,艱難開口,“長樂手上的紅疹,從小就有了。”


    顧珩神色一緊,瞬間就想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胸中的怒火再也壓製不住,“雲氏怎麽敢!她怎麽敢!”


    姝音心裏酸澀得厲害,“長樂對以前的事已經沒什麽印象了,隻記得小時候自己端給父親的食物,他都會吃完。”


    顧珩的眸光閃了閃,驀地想到了兄長去世前的場景,眉心久久未能舒展,“大哥在最後或許也隱約察覺到了什麽。”


    隻是,出於對女兒的保護,他最終也沒有把這不確定的猜測說出來。


    想到大哥帶著這樣的疑問飲恨而終,顧珩就恨不得立即把雲氏淩遲處死,可他到底還是投鼠忌器,想要處置雲氏,又不能讓長樂察覺到端倪,還是要細心謀劃一番才行。


    姝音也想到了這一點,心裏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難受,“這世上怎麽會有雲氏這樣的人?竟然利用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害人!”


    顧珩赤紅著雙眼,冷冷一笑,“她沒幾日可活了。”


    長樂迴了王府,雲氏就立馬把人叫了過去,急切地詢問,“怎麽樣,你叔父可喜歡你做的湯?”


    長樂有些驕傲地揚起了下巴,“叔父說我做的湯都能出師了呢!珠珠和安哥兒聞了味兒也嘴饞了,他們既然喜歡,那我以後就經常做。”


    雲氏隨口嗯了一聲,心裏不屑極了。


    以後?這一家子可沒有以後了!


    她眉開眼笑地稱讚了長樂幾句,就把女兒打發了,隨即又把蔣嬤嬤叫了進來,有些得意地吩咐:“你明兒就去慈恩寺上香吧。事情我已經辦妥了,自然就得給他報個信!”


    翌日傍晚,誠王滿麵紅光地跑進了厲雍的院子,顫著嗓子道:“先生,事情成了!事情成了!我派去慈恩寺的人剛傳了信迴來,雲氏身邊的嬤嬤今兒去上香了!”


    厲雍心下一震,費了很大力氣,才勉強克製住內心的激動,一臉淡然地點點頭,“沒想到雲氏的動作還挺快的。”


    “可不是嗎!”誠王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撞得暈乎乎的,總有一種在做夢的不真實感,一臉飄飄然道:“先生,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厲雍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嘴角勾起一個怪異的微笑,“等。”


    再過不了多久,大鄴就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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