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珩垂著眼眸坐在榻上,臉上一片凝肅。


    剛剛心口處那一陣猛烈疼痛襲來的時候,竟然讓他一時失去了意識,從馬上摔了下來。好在他的馬似是感知到了什麽,放緩了速度,又有護衛及時趕來扶住了他,不然就……


    太醫覷著皇上黑沉的臉色,小心翼翼地給他把著脈,大氣都不敢出,須臾,才鬆了口氣,含笑道:“陛下放心,您的脈象平穩有力,並無不妥。”


    顧珩並不驚訝這樣的迴答,他如今身體的異樣連蒼介都察覺不到問題,太醫就更沒那本事了。


    錢三聽到後卻幾乎喜極而泣,立刻又張羅起來,“陛下身上還受了點傷,勞煩張太醫給上點藥。”


    顧珩看了眼手心上擦出的血痕,有些心不在焉地擺擺手,“一點小傷,不用上藥。”


    錢三在他擦破了皮的臉側看了看,心疼地哀歎一聲,欲言又止了一番,還是說出口:“陛下,不光是手,您臉上也有傷,還是讓太醫上點藥吧,萬一留了疤就不好了。”


    顧珩一頓,眉頭皺了起來,“把鏡子拿過來。”


    往鏡子裏一看,他這才發現自己左側臉頰靠近耳朵的地方擦傷了一大塊,破了皮,還滲出了血珠,紅紅的,有些唬人。這點小傷,若是放在以前,他根本都懶得理會,可如今就……


    姝兒要是看到,肯定會擔心。


    “可有辦法遮掩一下?”他問。


    太醫有些為難地扯了扯胡子,斟酌道:“女子妝點用的香粉倒是能遮蓋一些,可是這樣的擦傷是萬萬不能接觸那些的,汙了傷口反而會加重傷勢。陛下這傷就得敞著,每日上藥,過幾日結痂了就好了。”


    顧珩沒說話,等他上完藥就把人打發了。


    既然傷在了臉上又遮不住,那他就得想個借口把這傷糊弄過去才行,免得惹姝兒擔心。


    沒一會兒,蒼介也來了,給顧珩切了脈後也得出了和太醫一樣的結論——脈象從容有力,不浮不沉,身體十足康健。


    顧珩的臉色卻一點也沒有好轉,反而更森然了,問:“你上次說的那個擅長治療心疾的師弟,什麽時候能到?”


    “就這兩日了,他昨兒剛派人給我送了信,人已經進入坊縣了。”蒼介的神情也很嚴肅,他知道真正康健的人是不會無緣無故暈倒的,陛下的身體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自認醫術高明卻也找不到病因,這實在是很不尋常……


    顧珩微微頷首,漆黑的眸子越發有些深不可測,沉聲吩咐:“人到了後,你直接領他來這裏,別讓其他人察覺到了。”


    在弄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麽毛病之前,這事得絕對保密。


    夜裏迴了憬園,姝音一眼便看到了顧珩臉上的傷,心裏一緊,加快腳步走到了他的麵前,“你這是怎麽傷的?”


    聲音裏滿是憂心。


    顧珩連忙握住她的手,安撫地攥在自己的掌心,露出一個略有些赧然的笑容,“今兒我去演武場跑了幾圈馬,下馬時不小心踩到了石子,就摔了一跤。”


    “都是奴婢不好!”錢三立刻跪了下來,抹著眼淚認錯:“演武場前些日子重新填了路,有些石子嵌的不深就有些搖晃,都是奴婢沒安排好,一時疏忽差點釀成大錯,請娘娘責罰!”


    姝音難得沉了臉,正想說點什麽,就聽到顧珩咳嗽了一聲,立馬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可是還傷著哪裏了?”


    顧珩立馬否認,柔聲解釋:“有些口幹罷了。”說著,他便朝著錢三揮了揮手,冷聲道:“下去吧,不用你伺候了,迴去好好反省。”


    錢三自是馬上應下,一臉惶恐又自責地退下了。


    姝音總覺得這兩人怪怪的,狐疑地覷了身旁的某人一眼,眯著眼睛道:“你別是在唬我吧?你這傷莫不是跟人打架弄的?”


    顧珩有些哭笑不得,“如今可沒人敢跟我打架。”


    ……想想也是。


    姝音失笑著搖了搖頭,墊著腳在他臉側受傷的地方仔細瞧了瞧,滿目心疼,“破了這麽大一塊皮,肯定很痛吧?上藥了嗎?這幾日可不能碰水,如今天熱,可得注意不要流汗了。啊!我得趕緊去吩咐廚房多做幾樣清淡的小菜才行,這傷還是要忌下口的……”


    顧珩最是喜歡聽她念叨這些,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毫不遲疑地說好。不過,當晚膳擺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就有些傻眼了——這菜色也太素淡了吧!


    肉倒還是有的,卻不是他喜歡的做法,吃上去一點味道都沒有。


    姝音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哄聲道:“辛辣、油膩、生冷的東西都不能吃,二叔聽話,這幾日就委屈一下。”


    珠珠也立馬抱著顧珩的胳膊,小大人似地勸道:“爹爹乖,忍幾日就好了,上次珠珠摔破了膝蓋,也有好多東西不能吃呐。”


    “爹爹乖!爹爹乖!”安哥兒也笑嗬嗬地跟著學了一句,一雙和姝音如出一轍的杏眸水汪汪的,直看的你心裏發軟。


    顧珩還能說什麽?當然是甘之如飴,嘴裏雖然沒什麽味兒,但他的心卻被填的滿滿的。


    以後若都能像這樣過日子,吃一輩子清淡的食物又有什麽關係?想到以後,他的心底卻驀地染上了一層陰影……


    因為顧珩的手掌也受了傷,姝音不放心他自己沐浴,就讓他坐在浴桶裏,自己親自伺候他。


    一雙柔嫩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揉來滑去的,一會兒戳戳這裏,一會兒擦擦那裏,顧珩既享受又有些煎熬。


    最關鍵的是,姝兒如今還懷著身孕,他不想累著她。


    “好了,衝水吧。”顧珩的喉頭微微一動,聲音有些發緊。


    姝音有些好笑地往他某處看了一眼,一時玩心大起,故意貼到他的後背又伸手環住了他。


    “二叔,你不想嗎?”她軟糯糯地問道。


    顧珩的唿吸越發重了,偏過頭在她耳畔吻了吻,啞聲道:“我們先迴屋。”


    浴間地滑,如今可不能胡鬧。


    姝音嬌柔的嗯了一聲,手卻調皮地在他身上遊走起來,當摸到他左胸那兩處傷疤時,卻陡然停住了。


    “好似有些不一樣了。”姝音呐呐念了一句,隨即走到他的身前,直勾勾地盯著那有些猙獰的傷疤,卻又看不出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顧珩也伸手在那裏摸了摸,感覺不到任何變化,可心底的疑惑與不安卻越來越大了。


    ……他到底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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