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音和顧珩帶著珠珠在憬園用了膳、歇了晌,才又優哉遊哉地坐上馬車去拜訪太傅俞括。


    俞括說要當隱士那倒不是騙人的,除了當朝皇上,還真沒幾個人知道他的住處。馬車慢悠悠地在山間小路上行駛著,漸漸的,前行的路越來越窄,直到再也無法通行。


    錢三打起簾子,往外麵望了一眼,躬身稟道:“爺,已經到了。”


    顧珩略頷首,抱著珠珠走下馬車,再轉身迴來扶愛妻。


    姝音哪用得著他扶,可還是把手放到了他伸過來的手心上,淺笑盈盈:“勞煩夫君了。”


    珠珠咧嘴一笑,立馬也說道:“勞煩爹爹抱珠珠了。”


    顧珩揚起唇角,清冷的鳳眸中盛滿了笑意,一手牽著姝音,一手抱著女兒,不疾不徐地沿著山道石階往上而行。


    錢三有些惶恐地跟在後麵,走了一段路後才有些欲言又止地說:“爺,要不還是奴婢抱著小主子吧。”


    陛下又是親自爬山,又要自己抱娃,那還要他何用?


    顧珩淡淡覷他一眼,“不用,你閉上嘴跟在一旁就是。”


    錢三:……


    陛下這是嫌他礙眼又多事?


    得!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他去摻和什麽勁兒啊?他算是看出來了,當陛下和皇後娘娘、小公主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少表現點為好!


    又走了大概一刻鍾,終於在山路盡頭發現了一間簡樸的民居。錢三知道應該到地方了,默默上前叫門。


    須臾,木門吱呀一聲從裏打開。一位銀發老者探出頭來,看到顧珩的那一刹那目光微閃,隨即又頗為無奈地笑起來,“老夫等你多時,進來吧。”


    錢三很想斥責這老頭無禮,可記起陛下剛剛說的話後,就把嘴巴緊緊閉了起來。


    顧珩並不介意老太傅的態度,在院子裏的竹椅上隨意坐下,也不講那些虛話,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


    老太傅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慢條斯理地給眾人沏了茶,視線不動聲色的在眼前三人的身上緩緩滑過,最後落在珠珠臉上,安心地點點頭:“小公主和陛下如此肖似,老夫也放心了。”


    至少證明這位是生得出的!大鄴的江山應能順利往下傳承了。


    他之前還真覺得這孩子出現得有些詭異。這位都三十了才突然不知從哪裏抱迴來個女兒,怪讓人起疑的。


    顧珩知道他懷疑的是什麽,麵不改色地任由他打量。


    珠珠接過茶杯,先和老爺爺甜甜道了謝,才咕嚕嚕地喝起來。大熱天的,小丫頭有些渴了。姝音怕她嗆著了,小聲提醒她慢點喝,還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老太傅看向姝音目光裏的那抹審視一點點化開,嘉許道:“皇後娘娘還真是如傳言般慈愛。”


    勇毅侯這外孫女的傳言他可沒少聽說,什麽妒婦、三年無出、嬌蠻霸道,到後來和陸狀元的和離大戲,再然後就漸漸傳出美名了……


    大家都同住寶台山,憬園那位人美心善的小娘子他也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她最後能有這樣大的造化。


    姝音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態度,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太傅夫人從後院走了出來,她約莫比太傅年輕幾歲,打扮得很是鮮亮,一上來就對著太傅一通抱怨,責怪他待客不周,又立馬吩咐身旁的小婢去為大家準備冰飲子和點心。


    俞太傅笑嗬嗬地由著她張羅,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太傅夫人熟稔地和顧珩寒暄起來,仿佛他不是天下最尊貴的那個人,而隻是家裏的某個小輩。


    “你成親的時候,我是想去的,可這老頭子卻偏偏病了,煩人得很!”太傅夫人剜了太傅一眼,接著道:“不過賀禮我是早有準備的,剛好你今兒來了,過會兒就帶迴去。”


    說完,看到旁邊和顧珩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珠珠,雙眼一亮,笑容可掬道:“小公主,我們去後院看金魚,可好?”


    珠珠有些心動,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娘親。


    姝音拿著手帕為她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溫聲囑咐:“別調皮,要聽老夫人的話。”


    珠珠立馬點頭應下。


    錢三很自覺地走了上來,牽著珠珠隨著太傅夫人往後院走去。


    俞太傅端起茶杯看了姝音一眼,沒有說話。


    顧珩握住姝音的手,淡淡開口:“遺詔的玄機是梓童發現的。”


    俞太傅一頓,知道皇上這是不介意自己的皇後知道這些事情,遂也不再拖延,打開顧珩遞過來的匣子,把詔書拿了出來。


    展開一看,他的眉心便深深皺了起來,篤定道:“陛下一定是不得已才寫了這個。”


    顧珩早已猜到是這樣,不緊不慢地問:“何以見得?”


    俞太傅輕哼一聲,這小子敢大喇喇地把先帝傳位給顧琥的詔書拿給他看,心裏肯定已經多多少少猜到了什麽。


    關於那個秘密,畢竟關係到先帝的臉麵,他本來是打算帶到棺材裏的,可既然有人找上門來了,他也不得不把事情說清楚了。


    俞太傅喚了小童去他的書房拿來了一盒子工具和一盆清水,把幹淨的毛筆在清水裏浸濕後沾上特質的透明漿水慢慢塗抹在詔書的邊緣,風幹後,再用竹起子小心翼翼揭開第一層綾錦。


    俞太傅一邊熟練地操作著,一邊解釋:“陛下是在暴怒的狀態下寫了廢後的詔書,冷靜下來後就有些後悔,不是還顧忌著罪人祝氏,而是他寫得太直白了,怕被人看到會丟麵子,便讓我在那上麵又覆了一層,應該也是為了防著祝氏留的一手。”


    顧珩對他父皇的心路曆程並不關心,直截了當地問:“他可有告訴你那個奸夫是誰?”


    俞太傅猛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順了氣,沒好氣地瞪了顧珩一眼,不滿道:“你這個做兒子的,說話還是委婉些,給他留點顏麵。”


    顧珩不以為然,他沒有說“戴綠帽子”已經是顧忌著了。


    俞太傅吭哧了兩下,搖搖頭,“陛下哪好跟我說這些的。隻我看得出,他氣得不輕,但是手上應該還沒有實質的證據,隻是猜測。不過他應該很是確定顧琥不是自己親生的,也已經想好要用什麽借口廢了他的皇子之位。”


    顧珩了然地點點頭,幫人養兒子這種事畢竟不光彩,父皇不打算說出真相也很正常。


    看來所有的事情都和他的猜測吻合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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