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珩沒說話,轉過身把姝音緊緊地抱進懷裏。兩人安靜地依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我在想,父皇寫那紙遺詔時在想些什麽。”


    姝音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柔聲問:“會不會是假的?小祝氏偽造出來故意給你添堵的?”


    顧珩頓了一下,搖頭,“那上麵確實是父皇的筆跡。”


    不僅落了印,日期還是他死前一日,比傳位給自己的那紙詔書時間要晚。


    ……所以,父皇在最後一刻又改主意了?


    姝音有些心疼,仰起頭在他下巴上吻了吻,寬慰道:“父皇可能病糊塗了,或者是小祝氏使了什麽手段逼他寫的。”


    顧珩微微頷首。


    這些倒真是有可能的。若小祝氏母子二人手上有名正言順的即位詔書,又何必逼宮?


    那晚一定發生了什麽!小祝氏手裏的詔書也肯定有問題!


    顧珩心裏鬆快起來。有些事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作為當事人的他不自覺就會鑽牛角尖。在他心裏,父皇始終還是更偏愛顧琥。


    “姝兒,謝謝你。”顧珩在她唇上落下繾綣的一吻。


    姝音的杏眸濕漉漉的,有些羞怯地埋在他胸前,呐呐道:“我們是夫妻,有什麽好謝不謝的。”


    “再說一遍。”


    顧珩很愛聽她說“我們是夫妻”的話。


    姝音的臉霎時緋紅一片,從他身上坐起來,轉開話題,“對了,郭寶林那邊要怎麽處置?”


    顧珩的眼裏閃過一絲厭惡,無所謂道:“姝兒做決定就好。”


    想到那個纖瘦又沒什麽存在感的女子,姝音有些狐疑:“也不知她為什麽還要聽小祝氏的吩咐?如今那人都在冷宮自身難保了呀。”


    顧珩倒是能猜到原因,解釋:“郭氏本就是那人選到我王府的侍妾,應該從那時起就是她的人,私底下肯定也幫她做過一些事,以至於留有把柄在她手上,現在就不得不聽從她的吩咐。”


    姝音了然地點點頭,看來以後對後宮那幾個舊人得多注意一點了。


    還有一件事姝音有些不明白,瞪著一雙清澈的眸子問道:“小祝氏好像很重視祝妙從承恩公府帶出來的那匣子東西,會不會有什麽不妥?”


    那裏麵裝得全是信箋,摘抄的都是些沒頭沒尾的詩句,看上去沒什麽特別的。


    說完,姝音起身把那匣子找了出來,隨手拿起一封看了看,念起來:“江上風花晚,君行定幾千。明歲潯陽水,相思寄采蓮。”


    又拿起一封,念道:“清波蕩漾水麵寬,蓮舟徐徐湧碧灣。芳香四溢滿池畔,潔白如雪獨綻顏。湖中佳人倚檻望,月下嬋娟舞纖腰。”


    再拿起一封,又念:“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憶君君不至,仰首望飛鴻。”


    ……


    顧珩的眉心動了動,昨晚並沒有細看,如今聽姝兒念起來,這些詩倒都有一個共同點——詠蓮。而他那個小姨母的名字裏剛好有個蓮字。


    姝音很快也注意到了這點,訝然道:“這些莫不都是父皇寫給她的吧?”


    “不會。”顧珩很是篤定,他的父皇可不是有雅興寫詩的人,而且字跡也完全不是父皇鐵畫銀鉤的書寫風格。


    再來,若真是父皇寫的,何必藏著掖著呢?


    姝音覺得自己好像窺見到了點什麽,玩笑道:“她那麽寶貝,不會是情郎寫的吧?”


    顧珩怔了一下,心下隱隱有種說不定真被姝兒說中了的感覺。


    他把信箋全部拿出來翻看了一遍,又拿起木匣子仔細瞧了瞧,驀地察覺到點不對——這匣子隻是最普通的核桃木,上麵並沒有任何雕刻和鑲嵌,可入手的重量卻不輕。


    顧珩隨即在木匣四周敲了敲,最後在厚重的蓋子上找到一個極小的缺口,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姝音立馬取下頭上的發簪,用尖尖的簪尾從缺口處輕輕一挑,隱藏的那層終於露了出來。


    姝音激動不已,迫不及待地拿起裏麵的信看了起來,剛掃了兩眼,眉頭就嫌棄地蹙了起來。


    這些不是別的,明顯是有人寫給小祝氏的情信。每一封都以吾愛蓮妹開頭,話裏話外都是纏綿悱惻的思念和肉麻的情話,有的還挺不正經的,看得人胃都不舒服了。


    顧珩也是一言難盡的表情,半晌才開口:“父皇的頭上似乎有點綠啊。”


    他的心裏竟莫名有些詭異的幸災樂禍。不知他的好父皇得知真相時會是何種表情?會不會覺得一腔情意錯付了?會不會悔不當初?


    姝音緩了一會,又拿起那些情信翻看起來,卻沒找到任何能顯示寫信之人身份的文字。


    她有些失望,嘀咕:“這奸夫到底是誰啊?”


    顧珩皺著眉沉思起來。


    照理說,小祝氏嫁給父皇後,能接觸到外男的機會並不多。隻是,大鄴建朝前,父皇常年在外打仗,他和大哥也幾乎不在家住,倒是給了小祝氏紅杏出牆的絕佳機會。


    隻是,她作為內宅婦人,接觸到的人到底還是有限的,奸夫肯定還是她日常生活中能見到的人。


    顧珩猛地迴想起一件事——父皇去世前不久,小祝氏的舅家表哥郎鬆出了意外摔下山身亡了。他記得那日自己正和父皇在小書房議事,承恩公卻突然求見想為身無功名的郎鬆求個恩典,也好讓他能把葬禮辦得體體麵麵的。


    父皇一改平日裏對小祝氏娘家人的寬厚態度,毫不留情地把承恩公斥責了一頓。


    ……莫非郎鬆就是這個奸夫?


    姝音又掃了幾眼那讓人牙酸的情信,撇撇嘴道:“小祝氏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也想拿迴這些信,想來應該是極愛慕那個奸夫的。”


    顧珩卻有不同的看法,“她想拿迴這個應該隻是不想被人發現其中的秘密。她知道承恩公府遲早會被我收迴來,到那時這信匣子就會落到我手裏。”


    說到這裏,顧珩腦子裏那些零散的點終於慢慢連成了清晰的線索——他大概知道顧琥兩母子為什麽突然對父皇下手了!


    若隻是一個麗嬪,還不至於讓他們孤注一擲做那大逆不道的事,能逼他們出手的肯定是更要命的事情!


    比如說——


    顧珩的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沉聲道:“顧琥不是父皇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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