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珩閉上了眼睛,讓遙遠的記憶浮現出來。


    他很少迴憶那晚發生的事,特別是認識姝兒之後,他就更不願想起那一夜的迷離與混亂。對曾經的他來說,那個女人是誰都不重要,因為那隻是他意識不清、身不由己時犯下的錯誤。


    而他也盡力去彌補了。


    至少他以為的是這樣……


    他記得自己那時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醒來,周圍一片漆黑,讓他有一瞬的愣怔。可他很快就記起曾發生過什麽,身旁女子輕緩的唿吸聲也提醒著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隻他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著之後肯定能查清這女子的身份,便趁著夜色急急趕迴了宮……


    “娘!娘!你怎麽了?”姝音焦急的聲音驀地響起。


    顧珩的思緒被打斷,下意識往外走了一步,卻在聽到徐珍娘的聲音後及時收了腳。


    想起姝音的千叮嚀萬囑咐,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徐珍娘咬著牙,故作輕鬆地擺擺手,“寶兒別擔心!娘沒事,就肚子突然有點疼,大概是月事要來了。”


    姝音皺了眉,正色道:“娘,你這是有舊疾的,可馬虎不得,我扶著你去歸園找宋阿姥看一看。”


    徐珍娘猶豫了一下,也點點頭,她這幾日小腹確實有些不舒服。


    說到歸園,徐珍娘倏地想起了什麽,忙喊道:“寶兒,寶兒!宋神醫的醫術那麽好,不如娘去求她,讓她跟外麵的人澄清你的身子沒有問題!”


    姝音搖搖頭:“娘,不用了!我們何必被陸家牽著鼻子走?他們胡說八道,我們也有樣學樣反擊迴去就好了!”


    徐珍娘的眼睛一亮,“對!就這麽做!我今兒迴去就找人把陸承輿不行的消息散布到全城,讓他抬不起頭做人!”


    姝音笑笑,由著她娘去了。


    歸園。


    宋阿姥沉著眉眼給徐珍娘摸了很久的脈,神情難得有些不確定。


    姝音有些不安,“阿姥,我娘沒事吧?”


    宋阿姥頓了頓,緩緩說道:“身體無大礙,無須擔心。”


    說罷,她便對著自己的半個徒兒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先迴去,有些事我要單獨問你娘。”


    姝音撅著嘴不想走,但看到自家娘紅透的臉色後,陡然意識到了什麽,腳下飛快地跑了。


    迴到憬園,想著二叔大概已經離開了,姝音便先去看了珠珠,卻在女兒的床鋪邊看到了正在愣神的男人。


    “二叔,你怎麽在這兒?”


    顧珩循聲望了過來,眼底翻出的複雜情緒讓姝音有些摸不著頭腦。


    “別把珠珠吵醒了,我們去旁邊說話。”姝音走上前把顧珩拉迴了自己的屋子。


    “阿娘在歸園看診,等下就迴來了,二叔今兒還是迴去吧。”姝音不好意思地說道,想著他好不容易得空出宮來看自己,現在卻讓人迴去,心裏越發愧疚起來。


    姝音上前一步,踮起腳尖摟住顧珩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柔柔道:“二叔,我也好想你,不想和你分開。”


    說完這話,她自己的臉先紅了。


    顧珩喉嚨發緊,攬著她的腰把人緊緊抱在懷裏,不住地吻著她的頸側,心裏翻起的洶湧澎湃讓他一時不知如何麵對眼前的人。


    他害怕任何的變故,害怕他真是那個人,姝音會怪他、埋怨他……


    也害怕這不過是他的妄想!是啊,他的身子怎麽可能會有孩子呢?


    姝音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仰著頭直視過去,“二叔,你怎麽了?”


    顧珩捧著她的臉,滿眼都是珍惜,低啞的嗓音帶著一絲祈求:“姝兒以後若是生我的氣了,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姝音有些好笑,俏皮地眨眨眼,半真半假道:“那要看你做了什麽!要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就帶著珠珠迴侯府!”


    顧珩勾了勾唇,目光一片溫柔:“不會!我絕不會做對不起姝兒的事。”


    姝音滿意地笑了,在他下巴親了一下,哄聲道:“快走吧,我娘要迴來了。”


    顧珩卻沒動,艱難地開口:“我聽到你母親叫你寶兒?是哪個寶字?”


    姝音怪異地看他一眼,笑著解釋:“還能是哪個寶字?當然是珍寶的寶啊!這個名字是阿公起的,我娘名珍,我就是寶。本來我大名就叫這個的,可父親卻嫌棄寶字俗氣,才又給我起了姝音這個名字。”


    想到那枚玉佩,顧珩的心跳得很快。


    “你母親說你在陸家守了三年的活寡?”他又問。


    姝音有些難為情,呐呐道:“陸承輿心有所屬,所以一直不願與我圓房。”


    顧珩的眉心緊緊皺起,雖然知道姝兒和陸承輿之間沒有肌膚之親讓他感到竊喜,可一想到那人如此怠慢欺辱他的姝兒,他就控製不住胸中的怒意。


    “你就該早點與他和離!”顧珩憤憤說道。


    姝音忍不住笑了出來,心裏仿佛泡著蜜水一樣甜。


    就在這時,外麵又響起了阿滿大聲的提醒:“姑娘,夫人迴來了,剛剛進了大門。”


    姝音一驚,趕緊催促顧珩離開。


    顧珩略一遲疑,轉身向院牆而去……


    --


    顧珩一迴到宮,錢三就發覺了自家主子的不妥,心裏琢磨著迴來得這麽快,莫非是吵架了?


    他也不敢多嘴,隻好夾緊了尾巴隱在暗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顧珩肅著眉眼,靜靜地靠坐在椅背上,努力平複住心裏的波瀾,良久後他突然開口問:“那夜的玉佩如今在哪兒?”


    錢三一愣,想了想才弄明白他可能在問什麽,心下詫異極了,又不敢亂問,隻好斟酌著說道:“陛下說過要物歸原主,奴婢就把玉佩還給柳美人了。”


    顧珩的眉心皺得緊緊的,沉聲吩咐:“去拿迴來。”


    哈?


    錢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聽錯了。這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迴來的道理啊?


    見他不動,顧珩抬眼望過去,涼涼道:“怎麽?很為難?”


    “沒有!沒有!奴婢這就去!”錢三心下一抖,立馬領命而去。


    過了一個時辰,他才急匆匆趕了迴來。


    “為何去了這麽久?”顧珩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錢三喘了口氣,才道:“柳美人之前遷過宮殿,很多東西沒有歸整,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尋找。”


    事實是,柳美人根本就不記得玉佩的事了,還是她身邊的宮人提醒,她才恍惚記了起來,嘴角露出點不屑。


    錢三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送還玉佩的時候,柳美人也是這副表情,好像這東西很入不了她的眼似的。


    “玉佩呢?”顧珩問。


    “在的,在的。”錢三忙從懷裏捧出一個小盒子,恭敬地送到陛下手邊。


    顧珩拿出玉佩仔細端詳起來,小小的一塊,通體瑩白,算不得多好的玉質,也沒有繁複精致的雕刻,隻在中間簡單地刻著“寶兒”二字。


    顧珩將玉緊緊攥在手掌,指腹在那凹凸不平的“寶兒”二字上不斷地摩挲輕撫。


    寶兒,就是他的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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