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縣丞迴來了,臉色陰沉得可怕,咬牙道:“縣尊大人聽說了事情的經過,為了解侯府的燃眉之急,同意村民出去做幾日短工。”


    姝音微微一笑,福身道謝:“多謝縣尊大人體諒!請大人們放心,等忙過這幾日,我定把他們平安送迴來。”


    縣丞似笑非笑地客套了兩句,隱晦的目光快速掃了村長董七一眼。


    董七一抖,立刻上前說道:“夫人,小的一家還有幾位族老家這幾日都不得閑,恐上不了夫人家做工,還望夫人寬宥則個!”


    縣丞捋著胡子陰笑起來。


    剛剛迴去一趟,範縣令對著他發了好一通脾氣,他自己也憋屈得厲害。好不容易等來了向上官展示政績的機會,卻被這侯府來的蠻橫婦人破壞了,想想就一肚子火!


    他明著不能阻止她,但暗地裏找點小麻煩的能力他還是有的!


    姝音早料到了,村裏富裕的人家確實沒必要出去做工。阿牛也說過,村長和幾個族老家的條件都不錯,屋子也是最近幾年才翻新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雖是這樣,她還是不放心地說了一句:“最近降雨頗多,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生,還請村長多注意注意,若發覺什麽異常,可來祠堂這邊地勢高的地方避一避。”


    村長略皺眉,笑著應下了。


    縣丞卻輕哼一聲,語氣生硬道:“夫人不要危言聳聽!好叫夫人知道,我們縣尊大人去歲已在山上修了堤壩,挖了溝渠,石塘村自那以後再無水患!”


    姝音微微一笑,讚道:“縣尊大人真是愛人利物,令人佩服!”


    如果事實證明石塘村並不是受災的地方,她到時自會向範縣令賠罪。


    就這樣,全村除了要留下的那幾家,幾乎都跟著姝音走了。阿牛點了點人數,大概有七百多個人,姝音把他們大概分成三波,疏散到自己名下的三個莊子上居住。


    拖家帶口的雖然走不快,但因為離得近,所有人還是在天黑前就全部安頓了下來。


    終於把在心裏惦記了許久的事兒辦成了,姝音狠狠鬆了一口氣。這一夜,伴著雨聲,她久違的睡了個安心覺。


    翌日一早,她剛喂完珠珠,阿良就來稟報新的消息了——雖然下了一夜的雨,石塘村卻沒受到什麽影響。


    又過了一日,依然無事發生。


    阿良的神情有些凝重,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姑娘,養殖場招工的事,方掌櫃來選了人,最終石塘村總共選上了五十幾人。沒選上的就有了情緒,再加上住在莊子上多有不便,很多人都鬧著要迴去。”


    阿滿撇撇嘴:“真是不識好歹!”


    姝音卻沒有生氣,神色自若地問:“都是哪些人在鬧?他們都是怎麽說的?”


    阿良細細說起來:“據阿牛介紹,帶頭鬧事的幾個人都姓董,是村長本家的親戚。他們煽動了那些沒被選上的村民,想要姑娘給他們一個說法,不然他們就馬上就帶人迴去找縣令評理,要告我們勇毅侯府欺人騙工!”


    阿滿氣憤不已:“一群白眼狼!我們姑娘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們,每日什麽都不用做就有五十文錢還不知滿足!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姝音略略思忖了一下,平淡道:“我過去看看!”


    清園是姝音手上最大的一個莊子,占地兩百多畝,石塘村的大部分人都住在這邊,鬧事的主力自然也在這兒。


    姝音到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幾個吊兒郎當的男子正在人群中義憤填膺地大聲吼道:“我們哪裏比那些人差了,憑什麽不選我們?勇毅侯府的人把我們哄來了,卻不兌現給我們差事,不是欺負我們是什麽?我們放下自己家的一大堆事來這裏應工,找他們要說法理所當然!”


    一個剛說完,另外幾個分工合作立馬高聲附和起來。


    阿牛推開人群站了出來,不滿道:“董九叔,話可不能這麽說!夫人請我們來之前,已經說清楚不是每個人都能選上,大家當時也是同意了的。再說,我們待在這邊,每日什麽都不做還有銀子拿,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你不感謝夫人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說這麽厚顏無恥的話?”


    “……你!”董九氣得漲紅了臉,看向阿牛身後的男人,陰惻惻道:“程賴,好好管管你的兒子!你們一家還要在我石塘村立足的,可別胳膊肘往外拐!”


    話音未落,程賴就重重一巴掌打得阿牛一個趔趄,“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這兒哪有你多嘴的份兒?趕緊給你董九叔道歉!”


    阿牛咬著牙不說話,滿臉都寫著不服氣。


    程賴二話不說又給了他幾巴掌,黃嬸子急匆匆趕來擋在兒子身前,嘴裏嗚嗚咽咽哀求著。程賴更氣了,對著妻子邊打邊罵:“臭婆娘!你在這裏做了這麽久的事,總能在那啥夫人跟前說點話吧?你去求她,讓她把我們村的人都招進養殖場做工,聽到沒有!”


    “住手!”姝音快步走了過來,一臉厭惡地看著眼前這個對著妻兒拳打腳踢的男人。


    “……夫人。”阿牛口齒不清地叫了一聲,黑白分明的眼裏蓄滿了淚水。


    姝音看著不忍,立馬吩咐人帶他下去敷藥,然後目光冰冷地掃向這些鬧事的人:“你們既然想迴去,我也不攔著,隻管走就是!隻是我們之前說好的,大家也簽了同意書,在我這裏待滿一日才有五十文錢,你們現在走,今日的錢就拿不到,就算鬧到衙門我也有理!”


    姝音從容不迫,氣勢十足,鬧事的幾人一下子就蔫了。但想到村長承諾會給的好處,他們還是梗著脖子唿喊道:“聽到沒有,人家也不稀罕我們,我們還是迴去吧!自己家還有一大攤子事等著呐!”


    大部分人看在銀子的份上還是留了下來,隻有極個別的顧念著家裏雞鴨的狀況想要迴去看一看,卻還是把家裏人留下了。


    最後大概走了十幾人,除了鬧事的那幾個,加上阿牛的爹,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姝音搖了搖頭,該做的她都做了,這些人自己要迴去她也沒辦法。


    那日入了夜,風雨一下子更大了。駭人的雷鳴不斷地迴蕩在山穀之中,伴隨著傾瀉的雨聲直擊的人心頭發顫。


    珠珠被嚇得不輕,忍不住哭啼起來,姝音抱著她哄了好久才把小丫頭哄睡了。


    後半夜雨勢更大,姝音心裏不安,根本睡不著。忽然,一道閃電劃破了黑暗的天際,接著,一陣轟隆隆的巨響衝撞而來,仿佛猛獸咆哮著要吞噬天地間的所有。


    姝音心裏猛地一跳,有了不好的預感。


    翌日天剛亮,阿良就慌忙來報:“昨夜風大雨急,山上的泥水衝刷下來,石塘村被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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