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姝音的驚叫聲驀地從房間裏傳了出來。


    姝音也不想叫的,她已經精疲力盡了,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裏撈起來的一樣,汗水淚水血水糊了一身。可當程嬤嬤把孩子抱過來給她看的時候,她實在是太驚駭了!


    這也長得太醜了吧?


    即使她早有心理準備,也還是被繈褓中的嬰孩醜到了!一張小臉皺巴巴的,皮膚紅彤彤還泛著些白色的東西,腦袋尖尖的也沒什麽頭發,像個怪異的小老頭。


    姝音哇的一聲哭出來,心裏委屈極了,她想過孩子的生父可能是個醜八怪,卻沒想到居然這麽醜!


    佟嬤嬤嚇了一跳,趕忙問道:“夫人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程嬤嬤以為她嫌棄這胎是個女孩,也出言安慰:“夫人還年輕,以後多的是機會生男孩兒。俗話說先開花後結果,小千金這麽有福氣一定也會把弟弟帶來的。”


    什麽?還是個女孩兒?


    姝音哭得更大聲了,女娃娃長這麽醜以後可怎麽辦啊?


    “……姝音?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窗外的顧珩恨不得立馬衝進來。


    “無事。”姝音答道,又看了一眼繈褓,心裏霎時又變得軟乎乎的,娃娃雖醜卻是自己的骨血,她一點都不嫌棄,反而還有些愧疚。


    顧珩聽到她的聲音才放下心來,“你還好嗎?”


    “我很好,娃娃也很好,二叔不要擔心。”姝音撐著身子坐起來,把孩子抱進懷裏,眼裏都是愛憐,想著二叔還在外麵,便吩咐佟嬤嬤把娃娃抱出去給他看看。


    自己能掩人耳目順利產下孩兒多虧了二叔出手相助!


    他是她們母女倆的大恩人。


    佟嬤嬤立刻應下,又在繈褓外加了一層風毯,才把孩子抱出去。


    顧珩卻比姝音見多識廣些。他見過侄女長樂剛出生時的樣子,知道剛生下來的娃娃就是這個樣子的,等過幾日就會變得白白嫩嫩了。


    佟嬤嬤滿臉喜色,誇道:“小主子這鼻子、眼睛長得都像二爺,簡直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


    顧珩並不多解釋,視線落在娃娃的臉上。就在這時,一直緊閉著雙眼的小嬰兒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孔就這麽定定地看著麵前的大人,不哭也不鬧,乖巧極了!


    這一瞬間,顧珩的心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樣,堅硬的外殼一點點被融化……


    “二爺要抱一抱嗎?”佟嬤嬤問。


    顧珩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把孩子接了過來。


    他有些僵硬,沒想過小嬰孩居然這麽輕,跟羽毛一樣落在手裏完全感受不到重量。


    小娃娃濕漉漉的眼睛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大概是被抱得不舒服,她小嘴一癟就放聲大哭起來。


    顧珩更僵硬了,完全不敢動。


    佟嬤嬤趕緊把孩子抱迴來哄了哄,“大概是餓了,老奴就先帶她進去了。”


    顧珩沒說話,心底突然湧上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酸楚。


    要是這娃娃真的是他和姝音的孩子就好了。


    要是這樣的人間歡喜真的屬於他就好了……


    令姝音驚喜的是,洗三這日她的醜娃娃就大變了樣——皮膚退了紅也不再皺巴巴的了,變得又白又嫩,彎彎的眉毛下一雙長長的鳳眼,既水靈又貴氣。


    姝音簡直寶貝得不行,抱在懷裏就放不開手,喃喃道:“娘的乖珠珠,好珠珠,天下最好看的小珠珠。”


    坐在屏風另一頭的顧珩忍俊不禁,開口問:“你給她起名叫豬豬?我看她也不胖啊?”


    姝音知道他誤會了,笑著解釋:“是珍珠的珠,如珠如寶嘛。”


    顧珩點點頭,“大名也叫這個嗎?”


    提起大名姝音就有些頭疼,以她自己的才學,大概也隻能起得出“大白”那樣直白的名字。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二叔,你願意給珠珠起名字嗎?”


    這正合顧珩的意思,他垂眸思索了一會兒,道:“珠落玉盤,金聲玉潤,她又出生在永安元年,不如就叫元玉吧。”


    “元玉、元玉……”姝音越念越喜歡,讚道:“二叔好厲害,林元玉這個名字真好聽。”


    顧珩微頓,眼底驀地浮出一絲欣喜:“她姓林?”


    姝音沒聽出他話裏的深意,大喇喇迴道:“當然呀,她是我的孩子,當然和我姓。”


    知道孩子不姓陸後,顧珩心裏更是開心,勾唇道:“剛好我命人打了一塊赤金嵌珠玉的長命鎖,適合給珠珠戴。”


    姝音並不推拒,替珠珠收下了。


    本來洗三就要有親友來添盆,隻珠珠的身份始終是見不得光的,辦不得三朝禮,自然也沒有長輩為她送祝福。


    還好有二叔。


    姝音心裏暖暖的,摸了摸小珠珠柔嫩的小臉蛋,眼底一片溫柔。


    除了自己,珠珠還有二叔的疼愛。


    “姝音,我——”顧珩正想說點什麽,卻被房間裏突然響起的嬰兒啼哭聲打斷了。


    “珠珠怎麽了?”他轉而問道。


    和女兒相處了幾日,姝音已經知道她哭起來是想要幹什麽了。比如現在這樣一邊哭一邊往她胸前拱,小嘴還一張一合的,肯定就是餓了。


    姝音被鬧得有些尷尬,還好有屏風擋住,不然她可真要找個地縫鑽了。


    “珠珠餓了。”她委婉地迴道。


    顧珩卻沒聽出她話裏的含義,依舊麵不改色地坐在那裏,隨口道:“那就讓乳母帶下去吧。”


    姝音的胸前已經有些濕了,看到珠珠哭得漲紅了臉,不得不說得明白些:“白日裏,都是我親自喂珠珠的。”


    她的乳汁很是充足,而且她也想親自喂養女兒。


    顧珩僵了一瞬,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一些旖旎的畫麵。他的喉結滾了滾,隨即起身往外走,嗓音發緊:“我先出去了。”


    --


    姝音坐月子的這個月,顧珩基本隔一日都會來一次憬園。雖不能見麵,但隔著屏風和她們母女說上一會兒話,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隻是皇宮離憬園實在是不近,騎著快馬都要將近一個時辰。有時候,為了趕上第二日的朝會,顧珩隻能四更天就出發,披星戴月,很是辛苦。


    這可把錢三心疼壞了,聖上白日裏已經很繁忙了,夜裏再休息不好,長久以往身子肯定吃不消。


    “陛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忍不住勸道:“林娘子那裏,還是盡快說清楚的好。”


    早點把人接進宮也就不必這樣跑來跑去的折騰了!


    顧珩從折子上抬起頭來,眉心輕皺,半晌,他讚同地點點頭,“你說的對。”


    是時候和姝音講明自己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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