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輿的眼裏流露出一抹不悅的神色,不喜她說“你們陸家”的口吻,仿佛她不把自己當陸家人一樣。


    “你是我陸家婦。”他強調。


    姝音暗暗白了他一眼,這是重點嗎?


    “我想說的是府上對庶女的婚事應該更上心一些,不能隻為了利益,也要顧及到她們的終生幸福。不然外邊說起來,對陸家的名聲也不好聽。”


    陸承輿讚許地看她一眼,很是認同她的看法,之前是他太過專心仕途,太理所當然把家裏的事都交給女眷打理,忽略了她們眼界的局限。


    要是真給陸家女定下那樣不體麵的一門親,就算隻是庶女,他們陸家在仕林的清流名望也將毀於一旦。


    想到印子錢的事也是姝音派人解決的,陸承輿隻覺得心裏甜滋滋的。


    看來她還是有當陸家婦的自覺的。


    陸承輿毫無預兆地撫上姝音的手,柔聲道:“這次多虧了你。放心,我以後會多關心家裏的事。如果有任何疏忽的地方,你也可以提醒我。”


    他們夫妻同心,陸家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姝音抽出自己的手,心道他又犯病了,但為了兩個妹妹的婚事,還是耐著性子道:“三妹妹的婚事,你們想怎麽做?杜姨娘之前就給她娘家寫了信,杜家人應該已經在來上京的路上了。”


    說完,生怕他會反對,又瞪著一雙亮晶晶的杏眼提醒道:“借據和借款是我費心拿迴來的,祖母說會答應我的要求的。”


    陸承輿覺得她這樣孩子氣的樣子好像又迴到了從前,不禁揚唇笑了起來,“三妹妹的親事就依你的意思,大伯父和祖母那裏我去說。”


    語氣裏不自覺帶了點寵溺。


    再說,以杜家現在的官途,三妹妹嫁迴他們家對陸家也是有好處的。有這樣一層關係在,陸杜兩家的姻親關係就能拿到台麵上說了。


    姝音略鬆了口氣,解決了一個,還剩下一個。


    她為他斟了杯茶,試探著問:“那二妹妹的親事是不是也應該重新考慮一下呢?”


    陸承輿麵露疑惑,對於自己這個庶妹的婚事他確實沒走過心,隻聽母親提過一嘴,仿佛是某個勳貴人家。


    他咳嗽一聲,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這親可是有什麽不妥?”


    姝音立刻把永陽伯世子郭俊做過的那些荒唐事毫無保留地講了出來,“他這人不僅不務正業,整日尋花問柳,到處惹是生非,還非常殘暴。你們這些清流世家可能不太清楚,勳貴裏麵隱隱有些傳言,郭俊前頭那房妻室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陸承輿微微皺眉,要是以前,他是絕不相信知書達理的母親會給庶女定下這樣的親事。隻是、經過印子錢那事,他覺得自己對母親的了解其實很少……


    他沒怎麽猶豫地說:“這親事我會拒了,你別擔心。”


    就算他對這個年紀相差很大的庶妹沒多少感情,他也不會把她嫁給郭俊那樣的人!


    姝音順勢提議:“你在翰林院應該認識很多不錯的後生吧?今年新科進士裏麵肯定也有很多好人選,你幫二妹妹留意一下。她個性單純、人又文靜,最好是找那種家庭關係簡單一點的……”


    陸承輿喝著茶,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姝音臉上,眼睛裏都是柔和的笑意。


    她對二妹妹的親事如此上心,應該是愛屋及烏了吧。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心猛烈跳動起來,一把握住她的手,滿臉鄭重,“以後家裏的事還要靠你多費心,母親年紀大了,有時候會犯糊塗,有你在一旁照看著我也能放心了。”


    姝音費力掙了幾下,臉都憋紅了才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陸承輿抿著唇笑起來。


    成親這麽多年還這麽容易害羞。


    想到翰林院的差事,他罕見地歎息了一聲,有些歉意地說道:“明兒就要麵聖了,我現在得趕迴去做最後的準備,今日就不能陪你了。”


    姝音巴不得他趕緊走,小聲嘀咕,“誰要你陪了?”


    陸承輿笑而不語,深深地看了她幾眼才抬步往外走。出了垂花門,看到自己的長隨正等著那裏,想了想吩咐:“你去把二少夫人去歲在我生辰時送我的荷包找來。”


    翌日,崇政殿龍圖閣。


    顧珩正在翻閱翰林院呈上來的經史子集,瀏覽到唐史的時候,他略微頓了頓,目光落在陸承輿三個字上。


    中規中矩的館閣體,端莊嚴謹,工整溫雅,但收筆之處力度沉著,果斷瀟灑中自透露出一絲鋒芒。


    是一個極有野心之人。


    站在一旁的翰林學士施老大人注意到了,立即把陸承輿大大誇獎了一頓,眼裏都是滿滿的欣賞和愛護。


    “不愧是出自清流之首的陸家,此子學識人品都沒得說,乃當世才度!”


    顧珩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既然施大人如此推舉,那就請他上來為朕講解一下吧。”


    “不敢當,不敢當。”施老大人忙謙虛道。


    陸承輿本就侯在殿外,須臾,他就在小太監地帶領下走了進來。


    顧珩的視線掃過去,隻見眼前的年輕男人身著六品官服,青袍和烏紗襯得他整個人越發清雋挺拔,果然是人才風流。


    他微微收緊撫著茶杯的手指,淡聲道:“陸修撰在翰林院也有三年了吧?對日後的去向可有什麽打算?”


    陸承輿的心砰砰直跳,皇上這是終於注意到他了?


    他在心裏把想說的話快速斟酌了一遍,沉著開口:“下官並不打算留館,準備找機會去六部衙門曆練一番。”


    顧珩對他的迴答並不意外,對陸承輿這種想在官場上大展宏圖的人來講翰林院還是清水了些。


    有欲望就好說。


    他勾了勾嘴角,狀似隨意地問:“你對關中最近的旱情怎麽看?”


    陸承輿心下越跳越快,皇上這是在考驗他?好在他對朝事一向關心,前些日子還曾練手寫過一篇曆朝曆代治理旱情的奏疏。


    他調整了一下唿吸,從容不迫地闡述出自己的觀點。


    顧珩認真聽著,心裏還真起了那麽點惜才之意,遂令道:“明日,戶部的人將會啟程去關中賑災,你也隨著他們一起吧。”


    陸承輿狂喜,趕緊上前兩步揖拜謝恩。


    顧珩抬眼,目光不經意落在他腰間那個赭色的荷包上,除了簡單的金色雲紋,還歪歪扭扭繡著“歲歲平安”四個字。


    那圓潤的筆畫,不用說就知道出自誰的手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間那個竹報平安的荷包,漆黑的眸子裏隱藏著克製的妒火,咬牙道:“陸修撰這荷包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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