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音一覺睡到了亥時初。


    她眨了眨眼睛,朦朦朧朧的視野裏一張俊臉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蕭二叔。”


    姝音弱弱地喊了一聲,小臉紅到了耳根,連脖頸都透著淡淡的粉色。


    她的記憶雖有些模糊,並不記得所有的事情,但在池子裏解毒時的某些畫麵卻也深深印在了腦海中。


    比如,她緊緊攬著二叔的脖子,恨不得貼在他的身上。


    又比如,實在疼得很的時候,她好像還咬了他一口。


    顧珩知道她這是害羞了,眼神躲閃著不敢看他,像隻被人捉住又想逃避的傻兔子。


    明明都要當娘的人了,還如此孩子氣。


    “姝音。”


    顧珩故意叫了她的閨名。


    姝音臉紅得要滴血,長長的睫毛垂下忽閃了兩下,微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顧珩的眸子裏蕩漾出璀璨的笑意,也不知這隻傻兔子什麽時候才能撞進他的懷裏?


    他沒再為難傻兔子,扶著她坐了起來,大手很自然的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感覺怎麽樣了?”


    語氣沉而柔,像是細密的羽毛輕輕拂過耳畔。


    姝音覺得耳朵有些發燙,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裝著隨意道:“感覺好了很多,沒那麽疼了。”


    顧珩往旁邊看了一眼,侍女立刻端了茶水,服侍姝音用下,又勾著頭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姝音的精神好了很多,在屋子裏環視了一圈,好奇地問:“我們現在在哪兒?”


    剛剛那侍女極有規矩,很像是宮裏的人。


    顧珩並不隱瞞,解釋:“這裏是離宮別苑。你當時暈倒了,情況危急,這裏離金明池最近。”


    姝音有些擔憂,“我們在這裏沒關係嗎?”


    顧珩很喜歡她說“我們”,聲線裏帶了笑意,“不用擔心。這裏我可以隨時來。”


    姝音不禁在心裏感歎,蕭二叔果然是聖上麵前的大紅人。


    “姝音。”顧珩側身坐到榻邊,斂了神色,鄭重問道:“你可知給你下毒的人是誰?”


    說到這個,姝音也很茫然,“我不知道。”


    她想了想,隨即問道:“會不會隻是意外?我不知在何處不小心沾到了獨棘蘚?”


    顧珩也曾想過這個可能。可這種植物隻生長南方的密林裏,在上京意外接觸到的可能極低。


    他把這一消息和姝音講了。


    “下毒之人一定知道你懷有身孕的事。”顧珩的視線落到她略微隆起的小腹上,目光微凝,“你心中可有懷疑之人?”


    姝音既震驚又憤怒,一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攥著,指節微微發白。


    知道她有身孕的人不多,就那麽幾個人而已——阿滿、春燕,宋阿姥、二叔、或許還有錢公公。


    可這些人都沒有害自己的理由。


    不對!還有一個人!


    姝音驀地捂住嘴唇,心裏直往下沉——


    王貞娘可能猜到了自己有身孕。


    顧珩觀她的神色,知道她心裏大概有了人選,遂問:“他是誰?”


    姝音遲疑了一瞬,輕描淡寫:“大概是家裏的某個妾室。”


    顧珩皺眉,沉了聲音,“陸承輿的妾?”


    姝音垂著眼睛略點了點頭。


    她並不想提王貞娘的名字。她不知道要如何與蕭二叔解釋為什麽這人會知道自己有了身子。


    她要怎麽說?


    喝醉了酒被人下套和夫君以外的男人有了肌膚之親,然後珠胎暗結,而她甚至都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姝音的眼裏有了淚意,這樣的話叫她如何說得出口!


    她避開顧珩的視線,心裏頓時湧出無限悲戚和酸楚,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自厭。


    而此時,顧珩的心裏也很不好受。


    她如此難過,還是為了那個陸承輿吧……


    亥時中,宋阿姥差人來請他們去解毒。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姝音和顧珩都很有默契地配合著,不待宋阿姥催促,他們就已經在池子裏泡著了。


    姝音的狀況好了一些,不用再攀在顧珩身上,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


    宋阿姥覺得這場麵多少有些尷尬,但為了接下來解毒順利,還是提醒道:“神藏穴位於心旁,這個位置流出來的可是心頭血,會比其它地方痛很多,你們……”


    顧珩明白她的意思,沒怎麽猶豫就把身側的女子圈進懷裏抱著。


    姝音嚇了一跳,下意識掙紮起來。


    “乖,別動。”


    顧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灼熱的氣息讓她整個人瞬時僵住。


    宋阿姥滿意地點頭,拿出小刀,扯開她的衣襟,在前胸中線旁兩寸的第二肋間處利落地劃下一刀,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痛!”


    姝音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再也站不住,隻能緊緊靠在顧珩懷中。


    宋阿姥手上用力,把毒血往外擠,隻心頭血凝固的比其它地方更快,她不得不劃開一刀又一刀。


    劇烈的疼痛讓姝音全身顫抖不止,意識也漸漸模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宋阿姥停下手,神情凝重,“可能毒血還沒排完,她就撐不住了。”


    顧珩心下一緊:“可有其它辦法?”


    宋阿姥看了他一眼,猶豫道:“用手擠太慢,吸出來會更快!”


    顧珩絲毫不耽擱,調整了一下姿勢,單手撐著快要暈倒的姝音,命令道:“下刀。”


    宋阿姥照做。


    血流出來的一瞬間,顧珩埋下頭吮了上去。為了不讓血凝固,他用唇舌包裹住傷口,一下又一下,鮮血順著他堅毅的下巴滴落到姝音白皙豐潤的胸口。


    宋阿姥別開了眼睛,這畫麵太刺激了,不是她能看的。


    她一邊往外退一邊叮囑:“等流出來的血顏色變成鮮紅色就可、可以了。”


    姝音不安地扭動了起來,怪異的感覺從胸口處蔓延開來,又痛又麻,好像有什麽蟲子在身體裏遊走。


    她沒忍住細細呻吟了一聲。


    顧珩唿吸一窒,心尖猛地顫了顫。


    他伸出手在她柔嫩的唇瓣上摩挲了兩下,口齒不清地呢喃:“別怕,馬上就好。”


    姝音覺得自己又在做夢了。


    遙遠記憶裏的那個深夜,那些戰栗觸碰、那些意亂情迷、那些沉迷瘋狂……


    顧珩渾身緊繃著,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某些混沌曖昧的場景。


    像是幻境,又像是似曾相識。


    他閉上眼睛,默念了一段佛經,讓自己平靜下來。再次睜開眼,嫩白肌膚上的那抹鮮紅讓他大大鬆了口氣。


    他直起身,把姝音整個人都攏到自己懷裏。


    唿吸一下重過一下。


    姝音緊閉的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眼,水汽氤氳模糊了她的視線,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猶如夢裏的情景。


    她吃力地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聲音微弱:“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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