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幹天後。


    細雪,飛雪,全都是該死的雪!天還黑得要命,月亮都逃命去了,這個玩忽職守的家夥!


    雪不大,隻是讓地上身上濕漉漉的,卻像馬蜂一樣隨著狂風亂竄,在身上蟄來蟄去,用胳膊擋,又相當聰明地從上下兩端繞過,打在臉上!


    “氣死了,氣死了!”巴格林頭頂著垃圾桶,身上還罩著銀色保溫毯,尾部的觸手們因黏液結冰而粘連在一起,凍得發慌。


    她步伐走得很急,踉踉蹌蹌,不時迴頭,似在逃避著什麽,氣喘籲籲,走幾步就要滑一步。


    身後,三頭羊駝已經累得直不起脖子了,拖拽著丟了一大半東西的拖車,車尾擋板都被薅下來了,僅被一條鎖鏈掛著,來迴撞擊車尾。


    “你還氣?我都沒發話呢!”最前麵那頭羊駝喊道,聲音很粗野,像位暴脾氣的大爺。


    它並不是普通的羊駝,身上蓋著的不是地毯,而是專門為它的體型訂製的法袍,奶白色的,一塵不染,點綴著細碎的鏡片,下巴上掛著一撮白胡子。


    如果說它兩位身套紅紅綠綠大地毯的同胞是東北大妮的話,它就是羊駝中的甘道夫。


    “一開始我問你,能贏嗎。你說:‘包贏的呀~’”它甚至模仿起了那婉轉的腔調,但更多是譏諷,邊走邊跺腳,“現在看看,我們在幹嘛?我們在逃命!”


    “我怎麽知道天輝事務所那麽菜啊!”巴格林迴頭狂吠,又頂著狂風往前趕,拍打著這該死的雪。


    “媽的你這還看不出來?它可是色彩收尾人建的事務所,能菜嗎?告訴我,能菜嗎!”它低頭,重重頭槌她的背,惡狠狠地盯去。


    “我花人情請的他們我能不知道?他們三階打底啊蠢貨!”一巴掌打了迴去,但沒把控好距離,隻是擦到了鼻子。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用人情請的他們!維德百分之一萬查到了這點!順著你查了下去,把行動路線時間摸得一清二楚,主打一個信息差!”唾沫星子漫天飛,“你又不是不知道天輝事務所那群〔怠惰〕騎士的行軍風格!”


    他們彈著馬來琴,唱著伊比利亞船歌,喝著白蘭地,騎著披著金甲的小馬駒,跟小學生春遊似的,甚至隨身攜帶野餐墊——但這一切來自他們的絕對實力。


    十幾個三階二階收尾人,還有三個一階收尾人,眨眼間,就沒了,一點情報都沒能傳迴來,估計他們的那位耀騎士老板都要氣炸了。


    “拜托,沙琪瑪!風暴教隻是魔咒教在峽穀巷的一個小小教派,能有什麽實力?天輝事務所打這種局顯然是碾壓的——”


    “那我們怎麽輸——”


    “我怎麽知道維德他怎麽做到的啊!純純逆天玩意兒!我隻知道結果是,我們幾個,現在,隻能在這該死的雪地裏狂奔!”


    巴格林氣急敗壞,已經從下午逃到三更半個了,甚至雪花都在嘲諷她,在她喊話時以各種刁鑽的角度鑽進她的衣領裏。


    更遭殃的是,風向變了。方才得往前前傾身體,用重力分力抵擋一些風力,但現在又開始狂捶後背,差點摔倒,不得不倒過身去。


    “不僅如此!你為了逃命,丟了我的胡蘿卜!還有馬鈴薯!它們很鮮的,我吃都沒吃一口!”


    沙琪瑪醞釀一番,甩頭射出一束尖刀般的口水,捅在她的背上。好痛!


    “你媽的,幾根胡蘿卜就給你急成這樣!迴頭買就是了!”


    “這是信任的問題,信任!”說話間,又是一束口水。


    與此同時,風向變了,從側麵吹來。巴格林雖然成功躲開,但卻被風刮倒,在地上連滾兩圈,狼狽地爬起,拍打身上的濕泥巴。


    “信任?好,我有沒有信任你?”她揪住沙琪瑪脖子上的項圈,前後晃蕩,震得叮當響,怒目而視,“你打過維德了嗎你就狗叫!”


    “是你自己自以為是!”口水機關槍!半途結了冰,砸在垃圾桶上,打出一個大窟窿,最後一記頭槌,更是把整個垃圾桶掀飛了。


    她長發灑落,發絲原是深海向白雲的過渡,但現在隻剩一片蒼茫的白。


    “你以為你是棋手,能把維德玩弄股掌之間?不!他一直在裝弱,他比你想象中的強一千萬倍!現在你才是他的子,還是棄子!”


    兩旁的普通羊駝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的混戰,眯著眼睛,身體因寒冷而抖個不停。


    “不,局勢尚在我掌握——”巴格林倒退著走,接著拽它的項圈。


    “認清現實吧!你把唯一了解他的真實能力的人,坦什特害死了!現在你我要兔死狗烹了,高興了吧!”沙琪瑪來迴跺著地,直接撒腿不走了,任憑她拖行,反正拖不動。


    “閉嘴!”一記耳光打了過去,打在毛茸茸的臉皮上,“給我仔仔細細聽好了,我才是這一切的主宰者。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給我看好了!”


    “你還敢打我?還我胡蘿卜——”


    忽然,白光迅速閃爍,如同雷霆一般,照得沙琪瑪眼前昏花,明光光暈停留在視線中央。


    迴過神來之後,隻見林小姐敞開了她的保溫毯和毛絨大袍,奶白色觸手編織的內衣中,刺出一朵純白的花,〔虛飾〕之紫羅蘭。


    “怎麽?還吵嗎,我的造物?”她惡狠狠撇著嘴,高昂著頭,甚至氣到解除了麵具,銀白色的雙瞳直勾勾刺去,如兩道銀星割開午夜。


    白發在狂風中亂舞。


    誠然,她兩百多歲了,但仍長著一副少女麵孔。眉毛是白的,唇下有一顆美人痣,微微吐出同樣白色的舌頭。


    毛絨袍子袖子往下掉了,這才看清,她仍戴著白絲手套,但因為剛經曆過一場大戰,已經破洞了。


    白絲也滿是破洞,還濕漉漉的,迴頭一擰都能“啪噠噠”擠出水。


    “哼……”沙琪瑪須發皆白,終究是閉上了眼,低下了頭,卑微迴道,“我錯了。我不講了。”


    “這就對了。”她合上衣袍,打了個響指,遏止白光,喚迴麵具,轉身上前,“無論如何,我是〔虛飾〕的使徒,還激活了它,賜你生命,是也不是?”


    矛盾化解了。沙琪瑪歎息著起身,跟著她的步伐,迎著狂風艱難前行。


    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頂著風前行。


    沙琪瑪悶悶不樂,低著頭,丟了好吃的又丟了心愛的帽子,還挨了批評,還得拖著這該死的車子。


    巴格林前幾分鍾還雄赳赳氣昂昂的,但不一會兒就泄氣了,開始東張西望,拍拍身上,突然一驚,一停,又裝作沒事的樣子往前快步走,但更加焦躁了。


    出汗越來越多了,剛滲出來就結冰了,鞋子裏因為黏液積攢過多,結了冰,變得萬分沉重,還很滑。


    “額……不是……”她哈著熱氣,欲言又止,撓著腦袋,東張西望。


    “怎麽了?”沙琪瑪沒好氣地問,看都沒看她一眼。


    “額……就是,和維德打的時候,我大約可能也許,把地圖給——”


    “等下,意思就是說,從剛剛開始,我們全在亂跑?”沙琪瑪心都涼了,再厚的毛皮也耐不住此等寒冷。


    現在他們既沒帳篷,又沒吃喝,連暖寶寶都用完了,今晚怕是得成冰雕了。


    “我這不是想快點逃嘛……等下,那是什麽?”


    低空,飛雪中,有一個漆黑的東西在快速穿梭,來迴盤旋,不時發出烏鴉的啼叫。


    “不是,風暴教這都追上來了!”巴格林一手捂住腦袋,一手亮起白光,正要施法,卻被夥伴扯出了後領,止住了動作。


    “別急,我放了一百多個分身。我們被追上的概率還不到百分之一。”它也是在安慰自己,死也要當個撐死鬼,再吃幾根蒸上半天的香香軟軟糯糯甜甜的胡蘿卜。


    “那那是什麽——它來了!”黑影極速下降。


    巴格林撲到夥伴身上,又蹦又跳,像隻受驚的小兔子。沙琪瑪懶得動,懶得噴,還沒有忘記胡蘿卜。


    “香香,甜甜……”


    接近地麵後,黑影的速度抖降,在即將落地的刹那徐徐減速至零,最後輕輕點地,下落。


    “軟軟,糯糯……”


    從下往上審視……濕漉漉的鴉羽袍,裸露出一條縫的白腿,纖細的腰,矮矮的身材,還有這張冰冷的臉。


    “小彌撒!”巴格林二話不說,跪倒撲了上去,抱著別西卜,蹭他的臉,“我想死你了!找你找得好苦啊!”


    別西卜臉很蒼白,發絲粘連,還滴著水,手臂和臉頰都冰冷,身體卻格外燥熱。


    他透過她的肩膀,看向這隻裝飾格外莊重的羊駝,皺眉。


    沙琪瑪醞釀一番,憋迴了將要噴出的口水,切換渙散的目光,吹氣擤擤鼻子,呆滯叫喚:“咩。”


    羊駝是這麽叫的嗎?算了,不管了。別西卜一甩手,解除了〔罪墳〕。鴉羽變迴魔法書,緊握手中。


    “嘿,寶寶!”林小姐拉開距離,晃晃他的肩膀,奪迴他的目光,上下打量,激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啊?是不是一直在偷窺姐姐呀!”


    “小紙片說遠處有人在吵架,我就來看看,啊,啊……”別西卜鼻子很癢,微微張嘴,閉上了眼睛,吸氣,急促地唿吸,然後對著邊上,“啊——湫!”


    最後那個轉音好可愛!就像小鳥打噴嚏!巴格林心都快化了,麵具下掛滿了姨母笑。今天這麽多破事兒都忘光光了。


    “唔姆,你好可愛……”她真的忍不住搓他的臉。


    “抱歉,我有點,有點,啊,啊——嘁!”這次他捂住了嘴巴,不把那個惹人愛的聲音發出來。


    “你身體不行還飛出來找我們呐……”“我答應過你,要,要,保護——啊——”這次他幹脆捏住了鼻子。鼻子裏酸酸涼涼的。


    飛雪打在他輕飄飄的身體上。他在發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眼睛也似乎睜不開來的樣子。


    “咩。”沙琪瑪想要烤火!“咩啊!”它的兩位同胞也附和著。


    現在,馬上,立刻,要暖唿唿的香草和甜水!


    巴格林迴過頭,表情瞬間切成恐嚇,氣場都變了:不要打擾我們!


    “咩。”沙琪瑪開始醞釀口水。


    “哦,親愛的!我們路上聊吧,邊走邊聊!”現在不能亮出那朵花來,她也隻好順從了。


    “跟著我……”別西卜在前麵帶路,但走得搖搖晃晃,風向一變,就立刻跌了迴來,撞在林小姐懷裏。


    “對不起,我好困……”他是被直接從鋪蓋裏叫起的,加上最近幾天很忙,一直沒好好睡。


    “沒事,你隻管指路就好。”林小姐一把抱起他,懷抱朝向自己,先埋頭進去,來迴聞,從腹部聞到腋下再聞迴去,最後舒暢地唿出一股熱氣,“好暖好香啊……果然小彌撒最好聞了。”


    “那……右邊一點點。”小手顫巍巍地指向一點鍾方向。別西卜雙腿微微晃動,掙紮著想要下來。


    “別亂動啦,你隻管指路就好了。 ”她把他丟上了沙琪瑪背上,叫他騎著,又得意地看向這對自己頗有微詞的隨從,“給我好好背哦,要是給我們的彌撒寶寶摔了,我就把你腿打斷~”


    “咩。”草泥馬。


    沙琪瑪迴頭,打量著彌撒,吧唧著嘴。確實好看,還沒多重,背一會兒就背一會兒吧。


    “謝謝,你……”別西卜摸摸它的腦袋,腿一直在抖,時而夾得緊,時而放鬆。


    騎羊駝和騎馬不一樣,並不顛簸,倒像是在平移,而且還有那麽長的脖子可以抱。


    巴格林在前麵走了一段,又倒退迴來,走幾步問一次方位,順勢摸他的手或者別的什麽地方,然後又嬉笑著讓開。


    “我現在,不暖和……”別西卜往手裏哈氣,但熱風剛飛出一點點就被狂風攪碎了,隻剩更加寒冷的風雪。


    他來迴搓著手,鼻子上都有了冰晶,時不時張嘴,想要打噴嚏,但就是打不出來。


    “嘿……寶寶,我想拜托你一個事兒。”林小姐扭捏道。


    “請講——啊,啊——唔……”既然打不出來,就捏鼻子憋迴去吧。


    “不要憋!寶寶,我想聽你打噴嚏!”“啊?”別西卜眼神困倦,被雪水打得快睜不開了。


    “哎呀,一直憋著不好,我就當幫你忙了吧。”


    她從領子上薅下一撮毛,一手攥著往他鼻子上湊,一手鉗住他的脖子,不許他亂動。


    “不要,好,好——啊,啊湫!”


    “哦吼吼吼!好可愛!”林小姐歡喜雀躍,來迴扭動身體,觸手們都打起了蝴蝶結。


    “不要動……”別西卜猛然抓住她的手腕,再揮魔法書輕輕砸了下手背,氣喘籲籲,“好難受……”


    “不不,寶寶,你知道嗎?打噴嚏其實是把細菌從身體裏吹出去啦。打得越多,細菌就跑得越多,你就好得越快啦~”


    “真的嗎?別騙我……”別西卜眼角淚水結了冰,手上力氣也小了下來,猶豫不決。


    “姐姐怎麽會騙你呢!來吧,多打幾個!”


    “啊,啊——湫!”“哦吼吼吼!”


    “不要這樣蹭……”


    聽到過癮前,我可是絕對不會停下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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