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多蘿西撐起上半身,迴頭,眼神先是疑惑,又開始顫抖地掃視他的全身。


    褲腿上滿是泥濘,手臂隻剩一條了,手指斷了,還有一隻眼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剛經曆過苦戰,也不知道他哪來的毅力支持著自己不被劇痛扳倒。


    妹妹傾注的仇恨已經耗盡了,現在隻能靠喝這些溶解了仇恨的血續命了。他能感受到,最多十分鍾,騎槍就會自行碎裂,自己也會當場休克。


    門被框框撞著,裂縫越來越大,不時有木屑飛出。


    “請您相信我。”別西卜抹抹嘴唇,聲音很沙啞,隻是低著頭,以騎槍為支點,試圖減少一點對門的衝擊,多拖延一點時間。


    “我們隻是,想,試著,和黑暗皇帝,博弈一下。”耳朵在流血,滴在受傷的肩膀上,溫熱,再胡鬧下去真的要聾了。


    “我……對不起,我……”多蘿西支支吾吾起來,抬起右臂捂住眼睛,嗚嗚啜泣起來,轉過身,連連彎腰。


    “這個等會兒聊,”別西卜用肩膀蹭了蹭臉上的汗,氣喘籲籲,“你的,〔罪魂〕,是什麽?”


    多蘿西抹抹眼鏡,抬起頭,深唿吸幾下,抽迴鼻涕,往胸口摸索,摸出了一袋奶茶速溶粉。


    “吹泡泡,催眠……”“會爆炸的?”先前有聽到爆炸聲。


    “對!但這些長呆毛的烏鴉貌似免疫……”原來那瓶已經沒了。她四下尋找,也沒找到其他礦泉水瓶。


    “能衝開它們就行。”需要一個突破口,把它們趕走。這門絕對撐不住兩分鍾,現在都已經往裏凹了。


    別西卜左右看看,目光定在老大的行李箱上,布都破了,上頭還有幾幅用記號筆畫的簡筆畫——看來他的孩子還挺有創造力的。


    對了,當年老大因為缺水差點在荒野上光榮,肯定會在行李箱裏備上水。之前不是還掏出來兩個黃桃罐頭嘛。


    雖然亂動別人的東西不太好,但現在情況危急,大不了迴頭負荊請罪。


    他靠著門挪動過去,想要打開,卻發現有鎖,三位數的,不知道密碼。


    多蘿西很緊張,也不想坐著等待,就往約書婭旁邊挪挪,從地上摸索出一根差不多的牙簽,不知為什麽,開始輕輕戳她的臀部。


    別西卜咬住騎槍柄,抵住地麵,吃力的彎下腰,臀部還頂著門,撥弄老式的數字轉盤。


    馬斯老大是個粗人,肯定不會計較很多的,密碼想必是零零零。


    撥了,按了,沒反應。


    嘶……捅開嗎?但手從翻進圍牆就一刻沒歇過,現在已經沒什麽力氣了,撥這個生鏽的鍵盤更是費勁。


    箱體是那種人造皮革,現在連皮都快掉光了,這麽近,都能聞到久置的工業產品特有的焦臭味。


    說不定出廠設置是一二三呢?


    哢哢,不對。別西卜本就隻剩三根手指,沾著血,又不很難撥動,皮都快扣破了。


    身後的躁動更加不安了。


    “呱!”給我出來,光明正大的決鬥!呆毛鴉透過裂縫往裏頭呐喊著,之後又一個勁兒往裏鑽。


    一一一?別西卜還沒開始嚐試,就停手了,因為再次看見了箱體上的塗鴉畫,緊挨的房子,歪斜的籬笆,小小的家。


    這個箱子從來沒換過,從他離開家那時起,對他來說意義重大,更別提裏麵的東西了,密碼肯定不會那麽隨意。


    他不會忘記的東西嗎……生日?食指抵住了密碼盤,但沒再動。


    他不知道。老大從來不講他的生日,和他的過去有關的事都很少講,就和他頭盔下的臉一樣深藏不露,滿滿神秘感。


    別西卜很緊張,大顆大顆的汗水匯聚起來,垂下,身後也在遭受著撞擊,桌子都已經開始拖行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對他很重要的東西——我怎麽這麽傻!


    他恍然大悟,飛快撥到了“九一九”。十一月九號,卡塔琳娜的生日,按下鎖扣。


    “哢噠!”真的開了!


    這可真是巧到骨子裏去了。這個生日是從信徒口中聽來的,信徒又是從拜鬆·巴格林那聽來的!


    讚美連生日日期都賣的垃圾桶商人!不過恐怕林小姐自己都沒想過這個,畢竟隻是馬斯給她講故事做交易時無心吐露的。


    卡塔琳娜從小沒有日期觀念,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小彌撒帶頭舉辦生日派對都以為他瞎猜弄錯了,結果歪打正著了。


    推倒,拉開拉鏈,映入眼簾的是幾封紮好的家書,有的是羊皮紙,有的用的粉色卡紙,下頭墊著一遝兒童畫。


    一根小球棍,一副脫線手套,還有一堆名片和文件,等等,從家裏帶來的一切。這裏埋葬著他的過去。


    終於,別西卜找到了一罐啤酒,綠皮的,設計感十足。


    看商標,“黑金國際”,都過期九年了,上麵還有一堆洋洋灑灑的簽名,各有特色,有的圓嘟嘟的,有的則是手寫印刷體,看起來他和老同事分別後,留作紀念的。


    “這麽有紀念意義……”


    別西卜明明翻了個遍,仍要嚐試再找找,最後確信,隻有手上這罐了,深唿吸一口氣,挺起身板,擋住逐漸瓦解的門。


    “對不住了,老大。”他把啤酒丟到多蘿西手中。因為視線沾了血,遠處看不清,所以他沒看見她用牙簽捅妹妹。


    閉上眼,繼續為自己紡織鴉羽披風。這又消耗了一分鍾的持續時間,但沒有〔罪墳〕減重,跑兩步都能要他命。


    “謝謝……”她放下了手中的活,對著啤酒罐打量了一番,晃了晃。


    雖然不認字,但這怎麽看都不像水吧!將就用著吧。


    她拉開了拉環,一股生啤酒拌臭襪子的噩夢級氣味席卷而來,強忍著臭味,把茶粉倒入,手掌擋著罐口,上下搖晃。


    在別西卜紡織好鴉羽袍的同時,大門不堪重負,被生生從中截斷,撞成四段,向前飛出,砸在對麵牆上,木屑橫飛,又碎成更多段,剛敲入地釘子都被震了出來。


    家具和行李箱被輕易推開。別西卜撲倒,全力護住箱子裏的東西。


    烏鴉傾巢而入,發了瘋似的攻擊倒在門口的別西卜,但看見這熟悉的鴉羽袍後,不想白費功夫,便衝向多蘿西,但半道都被地上突然燃起的黑焰嚇住了,迴想起了先前吃的褲頭,不敢上前,隻有呆毛鴉勇者無懼衝了過去。


    別西卜引燃了先前在屋裏折騰流下的血,雖然燒不到它們,但嚇嚇呆瓜們總是可以的。


    多蘿西同樣擋在約書婭身上,用背抗下砸來的木板和呆毛鴉的啄擊,隻有些粉灰突破她的防線。


    好痛!她化悲憤為力量,更加賣力地搖晃啤酒瓶,結果突然感受到了什麽重壓。


    裏麵貌似起了什麽化學反應,一個勁兒往外冒泡。


    呆毛鴉哪見過這等仙術,也停下了攻擊,伸長脖子看著她手中。


    “別別別別西卜先生!它它它好像要炸了!”她慌忙挪開手,結果“嗖”一下竄出一道白沫噴泉,都飆上了天花板,裏頭還在不斷湧出大量氣泡。


    好香!畢竟是食腐動物,這種味道對人類而言無法忍受,對它們而言卻是癡心迷醉,個個垂涎欲滴,口水拉半米長。


    完蛋,不能浪費!多蘿西剛想按住,就被別西卜的額頭撞地聲止住。


    “別,”額頭又多一處紅印,“直接扔!”


    先前,她一個一個吹出的泡泡威力都那麽大,隔老遠就聽得見。


    現在,瞧瞧吧,這罐子裏多少萬個泡泡啊,都堆成塔了。這簡直是催眠大伊萬!


    “快快快炸了呀!”瓶身都開始嘎嘣嘎嘣作響了。


    多蘿西慌慌忙忙將它丟出,貪吃的鴉群一擁而上,還沒落地就集體托住,爭著搶著要吃這枚核彈。


    呆毛鴉也擠了進去湊熱鬧,剛喝到一口甘露,就——


    “嘭!”響徹雲霄的爆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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