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西卜收拾好了這裏,又瞥見桌上還有一堆羊皮紙寫的信,稱唿全是“卡塔琳娜”。這是她的真名?那看來對方是熟知她頭套下的真麵孔的,是故人嗎?


    “哦,親愛的,愛而不見,搔首踟躕……”第一封一大堆不認識的超長單詞,看不懂,從語氣上看是情書,但她肯定不喜歡這種漂亮話。


    仔細翻閱,這些全都是魔咒教其他支派主教的來信。


    峽穀巷,正如其名,非常狹長,且被封鎖牆環繞,如同峽穀。


    出於多種原因,這裏自發截成了二十三段區塊,從左往右依次編號。魔咒教團就零零碎碎分布在這些區塊之中,而他們現在就在七號區。


    其他信件要麽是前輩來敘舊,要麽是新人來問候,內容大同小異,但態度天差地別。


    “致宇宙第一美麗的卡塔琳娜小姐,請您賞賜我們美味的餅幹,我們將以睡袋作為交換!”


    來自睡袋教,字歪歪扭扭。那些睡袋醜是醜了點,但防風又耐寒,毛多到一抖就掉。


    “卡塔琳娜,汝已經許久沒有前來侍寢了。”來自風暴教,筆畫蒼勁有力,如同手執利刃討伐紙張,一看就是大人物。


    “朕以為,汝忘記了自由的代價。勿忘是誰除汝枷鎖,還汝身軀。無由會晤,不任區區向往之至。”


    “尊敬的大主教陛下,吾以公務奔忙,實在無法抽身。”下麵就是主教的迴信,懇切,上麵被用血打了個大叉,大抵是對方不太滿意,退迴來了。


    她與這位風暴教主教的信件占大多數。她居然還經常提到自己,而那位陛下則提供多種威逼利誘的手段。


    “倘若威逼複弗可,前來覲見,賜汝針劑,摧毀其心智,正如摧毀汝上一位彌撒一般——”


    “嚓。”別西卜用力過猛,將這封信撕成了兩半。剛才在賬單上沒看到強行給母親注射的“針劑”,原來是別人給的。卡塔琳娜這兩天沒睡好,大概是在自我掙紮吧。


    “嚓,嚓!”別西卜想將羊皮紙撕成碎片,揉成一團,丟出窗外,但終究忍住了脾氣,隻是咬咬舌頭。


    風暴教主教的其他來信也都是在教唆卡塔琳娜,告訴她占有欲的重要性,不拿下就會被別人搶走,甚至逼她殺掉第一位到來的綠野信使……


    有了第一次之後,她嚐到了快感,複仇的快感,再次獨享他的快感,所以有了第二次,以及……


    魔咒教的勢力比他想的要龐大許多,微笑教隻是冰山一角。


    草草整理了下信件,他走出門去,恰遇見兩個信徒四下張望,瞥見後慌慌張張跑來,拽住他的手。


    “彌撒先生!”“出事了的說!”


    還沒等他倆解釋,別西卜就一個飛身竄出。隊伍已經解散了,大概是諮詢完了。大夥伸著懶腰,看樣子很輕鬆,有說有笑地走了。


    “約書婭!”他一把拽開木門。裏麵一片狼藉,牆上全是巨大的抓痕,像剛被十幾頭發瘋的大狼洗劫過,桌子椅子全劈成了幾段,混雜在地上的血跡中。


    環顧一圈,沒有看見她,但她肯定不會亂跑的啊!約書婭正雙手雙腳掛在天花板的角落,渾身冒著黑煙,在視野盲區。


    忽然,背後一涼,別西卜急轉過身,卻被她飛撲倒地。


    “嗷!”她騎在他的身上,尖爪扼住他的喉嚨,刺出皮膚,還想低頭來咬他的臉。


    “你冷靜……”男孩上不來氣,一手鉗著她的手,一手抵著她的額頭。


    她的頭發再次變為半黑半白,黑白異瞳閃著詭異的光,手臂的力氣也遠大於他。她又變成了拉普拉斯。


    “哇,哇!”她瘋了似的扭著頭,然後猛地一甩,甩開他的手,一口咬住。


    “嘎!”骨頭斷裂聲。“對不起,”別西卜放棄了掙紮,鬆開了她的手,劇烈喘氣,“你吃吧……”


    妹妹突然定住了,手上的力氣也弱了下來。“唿啊,”別西卜艱難地上來一口氣,“真的,你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肉。”


    “啪,啪。”沉默,僵持,溫熱的血和的眼淚一起滴在他冰冷的臉上,濺出水與血的花。


    “哥……”她漸漸鬆開了口,嘴唇顫抖著,“救救我……我好難受——嗚哇!”


    她向一旁倒去,把自己的手塞進嘴裏死死咬住,在地上來迴打滾,黑袍撕個粉碎。隨手一擊爪擊,掀出三米黑暗斬擊,把原木牆削穿,赫然三道拳頭大的裂痕。


    “約書婭!”別西卜衝了上去,從後麵抱住她,不讓她自殘似的往牆上撞,咬緊牙關。


    快想辦法,這是什麽原理!“嗚哇,哥哥,哥哥!痛!”她含糊不清地喊著,哭著。


    罪孽守恆,信徒們一身輕鬆了,仇恨相應地轉到了她身上。以前主教也是這麽做的,用仇恨來召喚詼笑——但我不會召喚啊,那是主教身為使徒的權能,與我無關!


    “嘭!”妹妹腳一蹬,推出兩人。在撞牆之前,別西卜把頭扣在她頭上,直直撞上了牆。


    “小紙片。”“hero登場!”小紙片從牆上的裂縫飄入。“你,召喚詼笑。”別西卜已經撐不住了,手臂上全是血痕。


    “我……我不會啊,我連手都沒有。”它掉在他們身邊。“那你還說昨晚和它聊天?”“那是你沒炸全,剩下幾隻漏網之魚,合體後跟我聊了會兒天……”


    該死,指望不上!“要化掉了,要化掉了!”她扯著衣服,又抓自己的臉,被哥哥從後麵及時卡住胳膊。


    “約書婭,聽得見嗎!”隻能試試這個了。他手肘撐著牆一點點摸索起身,差點被她摔倒。


    “哇……”她隻是緩和了一陣,喘著黑霧,之後又躁動起來,來迴甩著他,“我恨他們,我要吃了他們,一個都不放過!”


    “妹妹,伸手,手握拳!”他拉住她的胳膊,跌跌撞撞摔在窗口。


    “額,那什麽,加油!”小紙片隻能飛來飛去打氣,“約書婭,醒一醒!”


    妹妹恢複了一點意識,聽他的話,握拳,淚流滿麵。


    “現在,把全身力氣聚集在手中,看遠處那隻大櫃子!”“看……看……”她艱難地睜開朦朧睡眼,隻看出了個大概,全身的黑煙湧向手中。


    “假如裏麵有躲了一群蚊子,春天到了就出來咬你,還有我,你會怎麽做!”


    此時,三位信徒勾肩搭背,走在鄉間小路上。


    “欸,話說,你們前天看到那些雷了嗎?”“我不知道的說。”“睡得香的說。”


    “跟你們講,可壯觀啦!”前輩走到他們身前,張開雙臂,“又大又粗,還是黑的說!”


    “切,哪會有雷是黑的——”


    下一秒,天地色變,一道撼世驚雷擊於百米之外的櫃子上,轟出一個冒著黑煙的隕石坑。


    “轟隆!”排山倒海的巨響,震得三人頭昏腦脹。而擴散而來的氣浪更是將他們掀翻,倒作三角形。


    “我丟雷老母!”他們目瞪口呆。七號區幾公裏內的人全聽見了這聲巨響,櫃子都自己動了一步。


    “唿啊!”別西卜和妹妹一起脫力倒下,靠在窗台邊,相互倚靠著。


    將所有仇恨化作法術傾瀉後,約書婭氣喘籲籲,麵色慘白,頭發和手掌漸漸恢複正常,發絲間的狼耳朵也悄然縮了進去。


    “對不起,”別西卜愧疚地擦著她臉上的汗水與淚水,“我不該——”


    “我有,幫上忙嗎……”她擠出笑容來,又猛咳出一灘黑煙,低垂著頭。


    “有的,但是太危險了,以後——”“哥哥,沒事的。”她與他十指相扣,貼了上去,紛亂的喘息打在他們濕漉漉的手上,“我好高興,能幫上忙……”


    “嘿,等下!”小紙片插入手掌之間,“剛剛約書婭是不是發病了?”


    “是的。平時見一個人就不行了,今天還……”別西卜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巴掌,想出這種餿主意。


    但她待在家裏那麽無聊,實在不忍心再關著她。已經被關十一年了啊,再有三個月就可以走了,至少,在那之前好好看一下自己的家吧。


    “我真的沒事……”她拚命想撐起身體來證明,剛抬起就倒了下去,被哥哥接住。


    “這就是重點的說!”小紙片大叫道,“她的病症,放出一道雷之後,就消除了呀!這不是能治病嘛!”


    別西卜看著她,呆住了,然後默默扶住她的肩膀。“真的……真的,這是什麽?”他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害這個家支離破碎的元兇之一,終於有辦法擺脫了。


    約書婭摸摸他的臉,忽然意識到以後不用再宅在家裏了,激動地撲上去,掛著哥哥的脖子,埋在胸口嚎啕大哭。


    “哥哥!”“約書婭……”別西卜搭著她的背,流血的右手捂住她的額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左眼湧起半滴眼淚,流不出眼眶。


    “不用躲家裏了,不用躲了……約書婭,對不起,對不起。”


    約書婭聲淚俱下,淚水混雜著汗水,每一個音都令別西卜心碎。


    “爸爸,媽媽!妹妹沒病了,妹妹不是累贅了!”


    抽噎聲,抿鼻涕聲,她埋得更裏麵了,哥哥溫熱的身體卻擋不住她的哀嚎。


    “迴來吧,爸爸媽媽……我想你們,我對不起爸爸媽媽,對不起家……”


    但不幸的是,在九號區,也有人看見了那道雷霆,還是最不該看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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