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兒招唿裴芊過來,抬起美人的細手腕,將袖子撩上去。裏頭露出的糜爛肌膚與手指上的不同,一個個扁豆大的透明物正在向外滲著水,旁邊有幾道紅印,定是主人難耐,將其抓破後沒有施以藥膏。


    美人不忍看到自己傷口,仰著麵淌下兩行淚水,“看完了,就走吧。離我遠些,別也染上了。”


    她是沒發現裴芊彎起的嘴角。那傷口確實惡心且嚇人,但看這樣子,裴芊心裏已經有底了。


    她直起身,不知道原主這幅身體有沒有得過這病,還是與病原體保持距離,對鳴兒道:“鳴兒姐,小姐除去手上,還有哪些地方長過這些痘?”


    鳴兒一愣:“背、背上也有。”


    “共有多少?”


    鳴兒皺眉:“這我哪數的清呀?”


    裴芊點頭,她轉而問床上同樣一臉驚訝的美人:“敢問小姐,這些痘是否自一開始便是成雙地長?”


    “唔……”美人沉吟,“確實是。”


    “這就好辦了,”裴芊現下可謂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做好是什麽麻風天花的準備,沒想到情況比她所想樂觀多了,“小姐,這病症名為水痘,不是什麽大病,死不了,而且很快就會好的!”


    “水痘?”美人本就因瘦削突出的眼睛瞪得更大,她愣愣道,“沒聽過,你知道麽?”見鳴兒搖頭,她問裴芊,“你有法子治?”


    “有,”裴芊一笑,“不過,我若把小姐治好,小姐需幫我做一件事。”


    美人猶豫皺眉:“何事?”


    裴芊垂眸:“幫忙找個人,是我剛到皇城的姐姐,大海撈針不易,隻望小姐盡力即可。”


    美人沉默了,可鳴兒年紀小,隻覺生命比任何條件都重要,她晃著擺在床上的手,“小姐,應下吧,先救命再說呀!”


    美人被說的也有些動容,她看了眼裴芊,心想這麽點大姑娘也不見得能說出什麽要求來,狠狠心道:“好,我答應你。”


    救命的神醫要你幫找個人都思考這麽久,這美人也不是個好說話的。


    裴芊心裏哼一聲,吩咐鳴兒道:“鳴兒姐,現在快去讓小姐洗洗身體,換身幹淨衣裳,將近日用過的被褥、床單部換新的,門窗打開通風。”


    鳴兒呆住:“這、這樣就好了?”


    “當然不是,”裴芊道,“這種病一定要處理好,不能窩在房間裏,傷口不能碰、不能撓,你們這沒抗生素,但躺在被子裏等死是絕對不行的,先洗幹淨靜養再說吧。”


    床上二人聽完這一番言語,皆不知作何反應,裴芊一挑眉,找到了作為“神醫”的威嚴。


    “快啊,時不我待!把燭光也弄涼些,這麽大院子搞得像鬼屋似的。”


    鳴兒可從沒見過這麽橫的陪侍,比主子還像主子,這麽一驚,自然而然站起來應道:“好,這就去,這就去!”


    已過戌時的天黑得厲害,月也亮得厲害,百聞樓前廳一如既往人生鼎沸,偏院此刻也告別了以往的寂靜與淒清,熱熱鬧鬧動了起來。


    數根燭火點燃,沾灰的燈盞也明起,充滿潮濕味的被褥換上新的,窗門打開,涼風吹過整潔的地板,清爽之感拂麵而來。蜘蛛、蟑螂、老鼠被轟了出去,院內晾杆架上,新舊衣物都洗淨,病毒等待著明日的朝陽將其灰飛煙滅。


    大掃除時看著那位病懨懨的美人,一打聽裴芊才知道,這病是她自己作的,得了之後嫌惡心,不肯請郎中,自己要到偏院住,混吃等死。作死一條命。


    裴芊簡單沐浴完,換了身送來的布衣,再三囑咐美人小姐不準撓,跟著累趴下的鳴兒,在蒙蒙天亮之前鑽進小屋就寢。


    裴芊二人皆累的睜不開眼皮,可一個因為連續幾天驚心動魄,一個因為惡疾可治興奮難抑,一時都睡不著。


    她們睡在一張炕上,分兩個鋪子,對方翻個身床榻就會響幾聲,再各自翻了三五來迴後,總算是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鳴兒嗤嗤笑道:“小芊你也睡不著呀?”


    “恩,”裴芊翻了個身,正麵看著打掃幹淨的天花板,“人太累,反而睡不著了。”


    鳴兒哦了一聲,也翻成正麵,“小芊是為什麽被賣到這來?”


    “說來話長,”裴芊歎口氣,“簡單說,就是為了躲一個仇家,逃跑路上被另一個仇家算計上了。我與貼身的丫鬟分開走的,她現下定不知道我竟被賣到了這裏。”


    “小芊果然是小姐!”鳴兒眼睛放亮,側過身正對裴芊,“看你那身價值不菲的衣裳就知道肯定出身不凡,怎會尤這般多仇家?爹娘知道麽,需不需寄封信迴去?”


    爹娘……


    裴芊苦笑,搖搖頭道:“不用了,爹娘很早就過世,我義父……也不是什麽好人。”


    鳴兒斂了笑意,滿眼憐惜,“也是個苦命的人呢,”她一頓,語氣卻輕鬆不少,“我也是這樣,爹娘很早就不在了,我被賣到一個村裏當童養媳,那家叔叔對我圖謀不軌,我就逃了出來,賣了一個酒樓又一個青樓,最後來到這,還是秀娘憐憫,才準我進來當陪侍的。”


    “秀娘憐憫?”


    “是呀,”鳴兒一笑,“百聞樓是所有風塵女子最向往的地方,銀子拿得多,還有接觸貴人的機會,如若一朝登上百花或是百聞牌,那就是一生衣食無憂啦。隻是我辜負了秀娘,沒忍住打了客人。”


    “對了,”裴芊來了興致,拉著鳴兒的手道,“你跟我說說,在這到底是怎麽個規則,有沒有把自己贖出去的機會?”


    “唔,贖出去?”鳴兒一遲疑,“進來的姑娘,還很少要贖身的呢。就像小姐,之前可是百花牌上的美人,也沒說要把自己贖出去過。”她頓了頓,掰著手指道,“百聞樓最出名的就是兩個牌子,百花牌和百聞牌。百花牌是及笄後女子的排行榜,百聞牌則是未及笄的,百花牌每半年開宴遴選一次,百聞宴是每月月初一次。”


    裴芊略一沉吟,“那這上了牌子,會如何?”


    “上牌子,那就是金銀呀!”鳴兒道,“百聞宴上去參加甄選的女孩,都會被送或多或少的花籃,一個花籃兌現二十兩呢!若被某位高官權重看上,這一生都會受其保障,情報也得來有渠道,百花宴更是如此!女子賺些銀子不易,這可說是最好的去處了。”


    “情報……”裴芊總算是注意到了這個“聞”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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