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琪伸手推開房門,濃烈的血腥味便直衝眾人鼻腔,讓見慣了血腥的大夥兒都有些不適起來。


    少年抬頭看著緊閉的窗戶,忍不住皺眉吩咐,“點燈。”


    “是,小卒走進房中,借著窗外照進來的微弱的光線,掏出火折子,麻利將燈點上,房內霎時光亮起來。


    眾人魚貫入內,卻在目光觸及到珠簾後的血腥場景時,紛紛驚在當場,陳琪霎時沉下臉來,眼眸中盡是冰寒之意。


    他雙手緊握成拳,邁步走過滿地的血汙,靴底被未幹的血液,粘得嚓嚓作響,讓人聽了忍不住心尖發麻,全身發冷。


    眾人與其穿過隔斷的珠簾,方才停下腳步站定,一個個雙目赤紅地望著,陰暗處那幾攤,黏在地上,紅白相間,表麵微微幹燥的不成型rou坭,以及三顆沾滿血汙的tou鱸。再也壓製不住滿身的怒氣,全都破口大罵起來。


    “畜生,到底是多大仇怨,要這麽虐殺林老板一家,簡直十惡不赦!”


    “一定要把兇手抓住,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對,一定要將人抓住!”


    陳琪聽著大家言語,卻想得有所不同,他揮拳砸在一旁柱子上,憤怒大喝,“這些王八蛋,竟然想要拉個墊背敷衍了事,我定不會讓他們得逞!”


    在場之人恍然大悟,連忙問詢,“小公子,那我們該如何辦?”


    小卒的一句話,讓陳琪瞬間冷靜許多,他搖了搖頭,抬眼望著在場同伴,神色晦暗不明道,“各位兄長,我們可能攤上大事兒了。”


    眾人不解,紛紛問他,“公子,您這是何意?”


    陳琪深吸了口氣,沉聲解釋道,“各位兄長應該知道,在前朝之時,凡有駐軍且城鎮較為繁華的地方,都會有隱樓的分堂。


    而每到月末,陳虎大哥都會收到來自各地的關鍵情報,可如今過去那麽久,我們卻從未聽他提前過晏城的任何事。


    還有最關鍵一點,異姓王曾經說過,當年他們在大燕境內廣布棋子,就是為了協助四大家族做事,以免被人暗算之時,不會那麽被動。


    而距離晏城600餘裏外的黑虎關,就有軍隊駐守,那裏的將領龐文龍,就是中郎將一手提拔上來的人。


    即是如此,為何這晏城烏煙瘴氣的,卻也沒聽他跟賀叔提起過?好,就當他離得遠管不著,但那隱樓,可是專門收集情報的組織。


    咱就在這晏城待了七八個時辰,都能看出不對勁兒,他們怎麽可能一直眼瞎到如此地步?這其中,必定有鬼!”


    眾人大驚,“小公子的意思是他們狼狽為奸!?這,這怎麽可能!?那隱樓可是……”


    “沒什麽不可能的!”


    陳琪擺手打斷對方話語,繼而冷聲分析說,“前朝官場本就混亂,加之當年的四大家族在夾縫中求存,萬分艱難,這時間久了,那些心性不穩的人,難免會被同化。


    不過,我不信隱樓的人會背叛陳虎大哥和四大家族,那麽,問題肯定就是出在龐文龍身上,畢竟,他是最有叛變的條件。”


    他猛地看向在場的兵卒,神色嚴肅地說,“各位兄長,小弟現在沒時間解釋那麽多了,我有任務給大家,需要你們馬上去辦。”


    眾人紛紛抱拳,“公子請說!”


    陳琪點頭,繼而開口,“嶽大哥,江大哥,我要你二人帶著帝君口諭,立馬出發前往洪城,讓那邊的隱樓傳消息迴京,請帝君下旨……”


    兩人聽完他的吩咐,紛紛暗讚高招,繼而領命快速出了小院兒,禦馬離開了晏城。


    而陳琪,則是帶著餘下的人,將院子裏裏外外直觀看到的一切,在紙上詳細記錄下來,隨之謹慎收入懷中,便一同出了院門。


    沒想到,剛剛走出院子,就見那些擺在路邊的衙役s體,被人潑了大糞,有的甚至是被人踹得滿身腳印。


    少年瞥了眼神色不安的百姓,並未多話,隻是嗓音微顫地揚聲說道,“各位鄉親,你們這些年受苦了!”


    現場百姓紛紛愣住,默默看著這位十六七歲的少年,幾息之後,人群中響起了壓抑的抽泣聲,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直到好多人再也繃不住,紛紛坐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陳琪靜靜站在那裏,看著他們發泄情緒,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很好!有恨,有委屈,事情才能辦得順利。


    他站上前去,伸手扶起一位老者,眼圈兒泛紅地看著對方,“老人家,您有什麽委屈或是冤情,都可以同本官說,隻要查明屬實,本官定會替您討迴公道,讓那行惡之人,受到該受的懲罰。”


    “呸!”


    一旁的壯漢,站起身來,滿目赤紅地指著他破口大罵,“你們這些狗官,隻會官官相護,哪裏會管老百姓的死活,我們才不會上你這狗官的當!”


    “大膽!竟敢辱罵禦史大人!?”


    隨行小卒大喝出聲,見這人如此不尊重自家公子,便要上前拿人,卻被陳琪攔住了,他偏頭看向壯漢,眼中含霜,“官官相護,那是曆時遺留問題。


    在我華夏王朝,那是堅決不能,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今日,本官能站在這裏問你們的話,便是當今下的旨意,讓我等整肅吏政,為民請命!


    你不願說,本官不會勉強,但請你不要阻止其他人尋求正義!”


    他說話聲音陡然增大,一雙厲眼死死盯住壯漢,見其眼神閃躲,還想開腔,便向身旁小卒使了眼色,對方心領神會,在壯漢還未反應過來之時,迅速上前出手,將人一掌劈暈。


    人群中霎時沸騰起來,有幾個男子慌亂地一邊後退,一邊大喊,“官差打人了!”


    想要趁亂逃跑,卻被陳琪一眼鎖定,當即抬手指著對方,厲聲大喝,“把那五人通通抓住,別讓他們跑了!”


    “是!”


    小卒們迅速竄進人群,將五名男子通通揪了出來,隨即帶到陳琪麵前,一把扔到地上。


    五人望著一身戾氣的少年,心中有些發怵,正要說點什麽,就見對方猛然出手,將他們一一點了啞穴,又卸掉雙臂。


    幾人瞬間疼得直冒冷汗,麵容痛苦怒瞪著他,無聲怒罵,陳琪冷嗤一聲,不屑地說,“通通綁起來,與那姓汪的捕快關在一起,分幾個人好好看著,免得他們使詐逃跑。”


    “是!”


    手下領命,隨即自動出來四人,提溜著幾個男子又進了小院兒,陳琪這才再次出聲。


    “各位鄉親,那幾個人,看著就不對勁,他們剛剛跟大夥兒待在一起,那應該很清楚,你們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


    而在此之前,汪捕頭不是還想抓人頂缸來著?如此明顯的意圖,相信不用本官明說,鄉親們也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吧?”


    他輕歎了口氣,故作無奈道,“本官受命於帝君,此次出行,便是為華夏百姓解憂,鳴不平。


    大家不管願不願意相信,那太守王一川極其同黨,本官都會徹查一番,隻是,我想告訴大家,過去你們求救無門,為了活命,可以忍氣吞聲。


    但現在,既然有一個可以搬到仇敵的機會放在眼前,大家就該好好珍惜,否則,一旦證據不足,所有惡人都未受到相應的懲罰,待本官離開,晏城就會再次變成無間地獄,你們明白嗎?”


    話語落下,現場陷入沉默,眾人不自覺將唿吸放輕,生怕動靜大一些,就會引來禦史大人的目光,他們心中雖有渴望,但仍然懼怕。


    畢竟這些年來,晏城及轄區百姓,受得苦難已經夠多了,他們實在是輸不起也不敢賭了。


    陳琪見大家這番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心中雖然失望,卻也並未表現出來,隻是讓他們隨時去衙門找自己。


    便將自己人叫到院中,將陳銘章配置的毒粉,交給四名小卒,讓他們即刻前往四道城門處,想辦法引各處守城將令集中在一起,向他們下毒,而後以此要挾對方緊閉城門,直至嶽鵬和江達迴來。


    四人領命,拿上毒粉後,便迅速趕往各處,而陳琪,則是替一名驚恐不安的捕快解開穴道,隨之開始審問對方,“將你所知一切盡數道來,若敢隱瞞,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此!”


    他蹲下身子,嘴角揚起一抹陰笑,“別妄想著龐文龍能救你們……”


    少年語氣微頓,望著因他提前那人名字,而變得不可置信的對方,啟唇冷嗤道,“我陳琪,乃是帝君和君後的親傳弟子,他還不夠格跟我較量!”


    說話間,他已起身俯視著對方,“想清楚再開口,我脾氣不好,一個不順心,有可能會讓你腦袋搬家!聽到了嗎?”


    捕快渾身一抖,連連點頭,“聽,聽到了……”


    ————


    張霖帶著幾個兄弟,在一背人小巷找到馮二時,其身旁正站著兩位神情憤恨,卻又謹慎觀察路人的百姓,似乎在訴說著什麽。


    他揚聲喊了一句,兩人頓時被嚇得驚慌失措,轉身就要逃跑,馮二連忙安撫眾人,“你們別怕,這位同我等來晏城的目的一樣。”


    張霖一聽,便知他們在怕什麽,連忙開口道歉,“不好意思,嚇著你們了!”


    “沒,沒事!”


    兩人擺手,眼中警惕少了半分,他也沒再多言,隻說讓馮二同他去找關宏,隨即俯身向前,在其耳側說了院中發生的事。


    馮二頓時怒火橫生,連著罵了好幾句“畜生”,這才在對方地勸說下冷靜下來,隨即同那兩人交代了幾句,讓他們先行迴家,這才與張霖等人一同離開。


    也是他們運氣好,沒走多遠,就在一處路口,遇到了同樣在向乞丐打探消息的關宏,張霖立馬將人叫到麵前,與大夥兒說了陳琪的命令,隨即帶著他們,殺氣騰騰地去了衙門。


    一行人到了地兒,張霖,馮二,關宏三人同時拔出手槍,帶著手下迅速衝向衙門。


    衙役見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闖衙門,當即怒罵著拔刀相向,“瑪的,哪來的王八,活膩了是不是?”


    “哼!那就看看是誰先死!”


    張霖冷哼一聲,繼而舉起連番射擊。


    嘭嘭嘭嘭————


    子彈唿嘯而去,瞬間將他們的膝蓋擊碎,一個個再也站立不住,紛紛尖叫著倒地痛哭起來。


    “啊啊啊啊啊!痛死我了!!”


    “我的膝蓋我的腿!救命啊!殺人了!!”


    府內衙役聽到動靜,連忙持刀出來,卻在張霖開槍又打碎了幾人膝蓋骨後,紛紛繳械投降。


    這些衙役,雖穿著那身皮子,但早已被酒色掏空,平日也就是嚇嚇人,真要與人對陣,隻有挨揍的份。


    所以,在看到對方拿出那麽厲害的武器,更加不敢反抗,畢竟誰都怕死。


    “呸!朝廷怎麽會有你們這樣的敗類?”


    張霖萬分嫌棄地咒罵了聲,隨即讓人將他們通通綁了起來,扔到官府大院之中,繼而將門關上,並派人守住前後兩道進出的門,謹防有人逃走。


    而後,在這些廢物的哀嚎聲中,疾步進了衙門內院兒,將還在溫柔鄉裏作樂的太守王一川抓了起來。


    大夥兒看著房裏衣衫不整的十幾個女子,小哥兒,怒火更勝幾分。


    除去這混蛋的小妾,都是穿金戴銀完好無損。剩下的人全都一身狼狽,被他抽打的皮開肉綻,哭聲不止。


    張霖三人對看一眼,便咬牙上前狂毆了對方一頓,直打得他嗷嗷直叫,死去活來,眼看隻剩口氣兒掉命了,才停手將人牢牢綁住。


    “帶到前麵公堂,不!帶到衙門外麵去。”


    張霖怒目圓睜,憤恨低罵道,“這等豬狗不如的畜生,不能再像之前對付的那些貪官汙吏一般。


    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小小捕快都敢說出誅滅九族的話,平日裏都不知道他們會囂張成什麽樣。


    咱們必須將殺雞儆猴,震懾住那些躲在陰溝裏的老鼠。”


    “你說得對,就那麽辦!”


    馮二接過話頭道,“這些人沆瀣一氣,將晏城攪得烏煙瘴氣,現在還敢挑戰權威,公子定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那還等什麽?”


    關宏抬了抬下巴,“帶人走吧!”


    隨即又看向其他同伴,“兄弟們,去!將案堂搬到衙門外擺好,等公子來了,咱就學賀大人一迴,在百姓麵前,好好地收拾收拾這些烏龜兒子!”


    他咬牙切齒地怒瞪著王一川,抬腳又猛踹了他一下,對方立馬疼得嗷嗷直叫。


    “好了別打了。”


    張霖拽了好友一下,“把人打死了還怎麽審他!?”


    他語氣微頓,視線掃向依偎在一起的那十來個女子小哥兒,“我派人送你們迴家吧!別待在這裏了,一會兒衙門門口人多起來,你們想走的話會很難。”


    “軍,軍爺……”


    一名小哥兒踉蹌著站起了身,紅腫著雙眼問他,“我,我剛剛聽你們說的意思,是要審判這個畜生嗎?”


    張霖點頭,“是的,怎麽了?”


    小哥兒聽他那麽說,立馬急了起來,“軍爺,您,您別捅這馬蜂窩了,趕緊走吧!這王一川上麵有人,聽說,他是帝君的大舅子,他的女兒剛給帝君做了側妃,所以大家都怕他。”


    “簡直放屁!”


    張霖一行人同時怒吼出聲,紛紛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嚇得小哥兒哆嗦著一下哭出了聲,“嗚嗚!別,別殺我!”


    一屋的漢子見把人嚇哭了,瞬間啞火,尷尬得連連道歉,“小哥兒別哭,我們罵的不是你,是在罵這畜生!”


    “對對,罵的是這狗官!”


    張霖軟下語氣,輕聲問少年,“小哥兒說這人渣的閨女當了帝君的側妃,是哪裏傳來的謠言?”


    “不,不是真的嗎?”


    小哥兒伸手抹淚,滿目驚訝地看著他們,“就三個月前的事。”


    張霖皺眉出聲,“你且展開說說。”


    小哥兒點頭,隨即將所知之事娓娓道來。


    太守王一川,原是陽城人士,於前朝中了殿試,後在老丈人的舉薦之下,在清河縣做了三年縣令,之後一路升遷,直至七年前到晏城做了太守。


    他在任期間,前麵三年,還隻是小貪小賄,到後來,此人不知怎的,就與周邊官吏聯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胃口也變得越來越大。


    這些人不僅屢次私吞朝廷賑災救濟糧,轉手高價賣給百姓,還私自增加多項稅收中飽私囊。


    更過分的是,此人無比好色,不說後院兒妻妾成群,還四處強搶民女,小哥兒,有時候,就連過路的婦人,夫朗,甚至男子都不放過。


    去年年尾,逸墨書院一名的白硯學生,因長得極好,在上街之時意外被他看中,便派人將其搶迴來折磨了一夜。


    白岩不堪受辱而自縊身亡,城中幾個書院的夫子與學生當即鬧了起來,說要去告禦狀。


    王一川一怒之下,就將人關進了大牢,並將那逸墨書院的連夫子,剝皮抽筋,掛在城門外暴屍了三日。


    之後,他讓衙役張貼榜文,告知全城百姓,誰要是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他不知道則罷,若是知曉後,定會拉著對方一家老小乃至宗親為其墊背。


    起先有人不信,可是在數人悄悄向駐守黑虎關的龐文龍,以及晏城轄區的官員喊冤,均被秘密處置,他們的家人更沒能逃過一劫。


    從那時起,晏城百姓便再不敢提告狀一事,而此事,也給了王一川一個警惕,他害怕有漏網之魚將事情捅出來,便又再次下令。


    但凡城中百姓,隻要出城,必須辦理極其複雜的手續,並繳納50文錢的出城費,如若超過一日不迴,其家人就得服牢獄一年。


    那有錢人家倒是還好,這窮苦百姓哪兒拿得出這麽多錢財,就更不用說,因為出趟城而承擔如此重的後果,因而個個變得小心謹慎,不敢忤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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