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麽說,可唐芸的動作卻是不自覺帶了幾分溫柔。


    半晌,她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丞相府她是肯定不能去的,王府也是,為今之計,隻能先把林霆深帶去客棧安置。


    她在客棧掌櫃狐疑的視線中,開了一間上房,把醉的迷迷糊糊的林霆深丟在了床榻上,又叫小二送來解酒湯,上前捏開林霆深的嘴,幹脆利落灌了進去。


    接下來就是等著林霆深清醒。


    真不知道他今日為何孤身在此買醉,還和那些人廝混在一起,身邊的小廝也不見了,若不是她剛好路過,還不知要發生什麽。


    唐芸眼神複雜的看著緊閉雙眼,眉頭緊鎖,睡夢中也滿臉痛苦之色的林霆深,深深的歎了口氣。


    她忽然迴憶起在林夫人佛堂密室裏看見的那個無字牌位。


    瞧那周圍幹淨的案台,就可見其主人的仔細上心,上麵的生辰八字雖然和自己一樣,但絕不可能是林夫人用來詛咒的東西。


    那就隻可能是林夫人心中重要之人的生辰八字。


    十幾年前的這個時候,這排位顯然是個嬰孩,而且與唐芸這身子在一天出生。


    先前唐芸還沒想到,可現在她卻突然意識到,那個生辰八字,除了能和她自身對上,與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林霆深亦是如此!


    正當唐芸為自己的猜測驚了一身冷汗之時,剛剛灌下醒酒湯的林霆深慢慢轉醒過來。


    “水……”


    林霆深無意識的喊了一下身邊的貼身小廝,眼睛還半睜半睡的,一片模糊。


    下一刻,唇齒之間傳來茶水的涼意,他大口喝了一杯水,還有些意猶未盡。


    先前喝了這麽多的酒,怎麽可能不口渴?不等他再開口,唐芸又一杯水遞到了林霆深嘴邊。


    “你……雲兒?怎麽是你?”


    林霆深這才看清楚身邊之人是誰,吃了一驚,立刻伸手接過唐芸手裏的茶碗,磕巴了一下,才把一句話說完整。


    他很快也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這般狼狽姿態竟然給妹妹看見,實在是有些汗顏。


    “你怎麽一個人孤身到這種地方?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天色不早,我先送你迴府。”


    林霆深下意識轉移話題,唐芸卻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今日之事她必要探個究竟,才能知道自己這些天的糾結猶豫到底是值不值得。


    “大哥,你為什麽要去酒肆買醉?如此傷害自己,今日你本該在國子監溫書才是。”


    被唐芸認真的視線直直盯著,林霆深頓覺無所遁形,他有些狼狽的移開了視線,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會在素來溫和懦弱的妹妹麵前這般無措。


    “雲兒,你今日是怎麽了?”


    林霆深還在嘴硬,唐芸卻不說話了,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沉默的看著林霆深。


    林霆深嘴邊的聲音越來越弱,終於耷拉下了腦袋,斂下雙目,沉沉歎了口氣。


    沉默的氣氛在室內蔓延,唐芸見狀,心裏其實已經隱約有了猜測,她抿了抿唇,突然出聲:


    “大哥你已經知道了?”


    這話來的毫無由頭,卻讓林霆深肩膀猛的一僵,唐芸心裏清楚多半被自己猜中了,林霆深不知何時發現了自己的身世,他應該並非林夫人親子。


    “我在繼夫人的佛堂後,看到過她精心供奉的一尊無字牌位,大哥也看見了吧。”


    唐芸最後一句話,徹底擊垮了林霆深的最後一絲逃避心理,他不可思議的看向唐芸。


    “雲兒怎會知道……”


    林霆深原還以為唐芸是在詐他,可這話出來,他便再也沒了隱瞞的餘地。


    “既然如此,雲兒為何還要繼續稱唿我大哥。我原來隻是個來曆不明的孤兒,和丞相府沒有半點關係。”


    林霆深自嘲一笑,這個赤裸裸的真相讓他多年來積累的信念和誌向一夕之間崩塌殆盡,雙目之中都溢滿了絕望。


    “哥,不是繼夫人親生,豈不是好事?若能與丞相府撇的幹幹淨淨,那才最好。”


    唐芸氣不過林霆深那副自暴自棄的樣子,一賭氣伸手貼在林霆深的兩頰,用力將他的腦袋轉向自己,湊近距離,一字一句盯著他的眼睛厲聲道:


    “你雖然不是繼夫人的親子,但或許是我的親兄長,就算你什麽也不是,我唐咳,林雲兒也認你這個兄長。”


    說完這話,麵對林霆深怔住的眼神,唐芸頓了頓,拉開一段距離,微微一笑:“除了我,還有林霜兒,我們都認你這個兄長。”


    唐芸沒提林雪兒,這丫頭,和林夫人一脈相傳的自私自利,她心中對林霆深如何作想,誰也摸不準。


    果然,聽了這話,林霆深麵色微暖,可下一刻,就疑惑起來:“你剛才說,我是你的親兄長?這怎麽可能……”


    唐芸卻沒肯定,也沒否定,而是想要再確認一番,她問過林霆深的意願後,遞上了一瓶不傷身卻會令人昏厥麻痹的毒藥。


    “若是大哥信我,就把這個喝下。”


    唐芸定定的看著林霆深。


    沒想到林霆深半分猶豫也無,也沒問她為何要喝下這個,幹脆利落拿過,一飲而盡。


    唐芸神色複雜的看著林霆深,無聲歎氣,掐算了時辰,果然看見林霆深什麽事情都沒有。


    她又取過林霆深的手指,以銀針刺破,汲出一滴血液,又刺破自己的,兩根滲血的手指彼此靠近。


    林霆深皺眉看著唐芸手指上的傷口,卻沒有貿然打擾,他不知道這樣做是什麽意思,可見唐芸眉頭微斂,也便有些緊張的屏息等待著一個結果。


    “果然,”唐芸暗道,“藥王蠱有反應了。”


    這就足以表明,林霆深與自己的這具身體血脈相連,同出於身懷藥王蠱血脈的唐氏之腹。


    “原來竟真的是如此。”


    唐芸喃喃出聲,狠狠鬆了口氣,她終於不用再猶豫不決,愧疚難安了。


    “雲兒這是何意?”


    林霆深眼中驚疑不定,心下卻難得帶著幾分期待,他難得忐忑不安的看向唐芸,卻一眼對上唐芸含笑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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