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說,那憤懣的人群越是激動,仿佛看到了自家不孝的女兒,指指點點唾沫星子恨不得將田甜淹沒。


    田甜被他們圍在中間,身邊的人左一句右一言,三人成虎把她打成惡人,誰都不願意聽她解釋。


    “如此不孝的女兒將來可會有人家願意娶她?”


    “要我說啊,這人品還不如讓顧樓主早日將她攆出來了,我怕她做菜手腳不幹淨,畢竟這人品都不敢恭維,旁的什麽能有什麽說頭。”


    “就是……如果我有這樣的女兒生下來一準就掐死了。”


    指指點點的手指頭、橫飛的唾沫、抱著耀宗坐在地上的田老漢、一雙雙憤懣、通紅、不用聽她解釋就要將她定在道德的枷鎖上。


    不知是誰先推了她一把,田甜往前一撲,跌倒在地,眼前是無數雙攢動的腳,帶著厚厚的灰塵、和惡臭的味道爭先恐後的往她鼻腔裏鑽,緊緊捏住她的唿吸,擠壓著她的心肺,欲要讓她窒息。


    田甜捂住自己的嘴,拚命的壓抑住想要把自己五髒六腑吐出來的衝動,她耳朵嗡嗡的,鑽到腦海深處,人群嘈雜的聲音漸小,隻有腦袋裏嗡鳴聲漸大。


    都在逼她,連問一聲兒的人都沒有,都在逼她,都怪她錯了。


    到底是自己女兒,田老漢見她這樣,石頭樣的心腸有了些許波動,將她拽起來,枯骨一般的手死死鉗著她的胳膊,張嘴,口裏的臭氣溢出來:“算了,大夥兒都少說幾句,丫頭,今日你將這些時間掙的銀子都給你爹,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來了。”


    再也不來?


    怎麽可能?


    田甜打開他的手,眼淚如泉湧,氣的渾身抖得像篩子:“你不要再假惺惺的做個好人了,你也不要再逼我,我說了,我不會給你銀子就是不會給,他不是我弟弟!我娘隻生了我一個!你今日就算把我打死,我寧可把銀子都丟到河裏餵魚,也不要給你!”


    如此不知好歹,田老漢恨不得一大嘴巴抽過去,他將她狠狠拉著,推搡著往樓裏走:“你給我去拿銀子,今日不給我絕對不放了你,要是你再敢說什麽,咋們就去官府,就算我把你賣了,你爹找你使錢花,他們還能說什麽?”


    人群擠擠嚷嚷,抱著自己胳膊淡淡道:“就是,你爹找你要銀子給了不就是了?何必鬧這麽大一處,再說了,你爹畢竟是你爹,就算做了什麽,能改的了這血脈裏骨子裏的聯繫麽?你往後嫁出去受婆家氣了還不是得靠自己的後家替你撐腰,何苦將事情弄到這種地步呢?”


    一個個作壁上觀、指手畫腳、對她的惶恐、澀怕還有無助視而不見。大家都能領會到父母養育孩子的艱辛,但鮮有人能注意到父母對子女的傷害。


    因為對他們而言,不論怎麽,養育之恩大於天。


    田甜一路被推搡,頭髮早就散了,這是她的家事,樓主不在沒發話誰都不好插手,免得遭了人嫌壞了酒樓的生意。


    耀宗四歲多還是個小蘿蔔丁,從小被馬氏教育,這個姐姐生來就是和他搶東西的,見爹和自己求了她這麽久的功夫也沒給他買個什麽東西,當下氣急,從大人腿間躥過去,抓住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姐姐是壞人!”


    牙齒刺入皮膚,血滲了出來,可疼痛已經麻木了,田甜隻覺得累,她還沒甩開耀宗,就見她爹橫眉怒瞪,跑過來一把將耀宗搶在懷裏,惡狠狠的揚起巴掌:“你要幹什麽!你今兒要敢打你弟弟,我絕對抽死你!”


    撕裂開的嘴是一張張吃人的妖怪,她總覺得自己再這麽下去非得被他們給逼死,這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田甜被逼急了現在有種連命兒都豁出去的感覺:“你打啊,你打死我,你今兒把我打死了算了,我反正是活膩了,我就算死了銀子就是不給你!”


    田老漢抱著耀宗,手指差點戳在她的鼻子上:“你你你……”


    田甜硬撐著一口氣,說了狠話,眼淚卻不爭氣的往外淌。


    好久,她以為自己再也撐不住想要妥協的時候,她的肩膀上落下一雙溫暖的手。戰慄從她尾脊骨爬上腦殼,漫到眼眶去,化作酸澀的淚。


    她緩緩迴頭,看著那人,依舊瘦削,單眼皮,眼瞼遮住一大半黑眸,像是沒睡醒似得,又好像一直清醒著。


    他大掌將她身子掰到自己身後,霸道又容不得質疑,田甜落在他的身後,抬眼,恍惚間看了個高大的城池,能為她遮風避雨、亦能為她披荊斬棘。


    他看著田老漢,沒說一句話,隻是盯著他。


    人群被他的不怒而威的氣質嚇得噤若寒蟬,他們誰都沒覺得奇怪,就是這麽一個青年站在這兒,卻好像一柄開了鋒的利刃一般,森冷讓人不寒而顫。


    仿佛他們在多說一句話,那早已懸在他們頭上的鋼刀便要落了下來。


    更何況這又不是自己的事兒,何必呢?人群瞧見來了個不好相與的人後,推推搡搡散去去尋其他的熱鬧。唯剩下田老漢,抱著懷裏的耀宗,死命的挺起腰板,滴流亂轉的眼卻露了怯。


    葉知秋朝前走了一步,田老漢以為這人要來殺他,嚇得拘著耀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大爺饒命啊,我不是有意來找您的麻煩的,隻是家裏實在過不去了才找丫頭來支些銀子。”


    田老漢不傻,他今日是瞅著田丫頭跟前沒這人才過來威逼她的。上次他來就看出來了,這人的氣度很身份定然有後台,就算殺了他喝縣太爺喝兩盞酒便過了,還不如早點兒求饒討了小命兒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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