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脈的座位間隔極寬,專為各家的門人所留。這次水脈所帶來的手下最多,一見俞百川和彭勇大刺刺坐下,那些勁裝漢子便趕緊擁到他倆兒身後,唿啦站成一排。


    徐振之等人再寒暄一陣,各自在位置上坐定。因火脈僅有一人,趙士楨輕嘆一聲,將所攜的竹箱放在身邊空著的小椅上。童僕入廳獻上熱茶、點心後,又都知趣地退下。


    如今廳上,皆為五脈中人,湯顯祖這才踱步走到正北的條案旁,取了赤黃白黑青五色香點燃,畢恭畢敬地插在香爐中。


    香菸裊裊中,湯顯祖清了清嗓子:「諸位,今日難得一聚,不如咱們將各自的玄鐵聖物亮出來,也好讓大夥相互瞻仰一番。」


    眾人齊道聲好,依次上前,把所攜的玄鐵聖物斜靠在條案旁。


    馬千乘悶聲不響,隻是將玄鐵錘豎著一擺,便返迴了座位上。秦良玉笑笑,替他道:「金脈玄鐵錘——固疆!」


    「此乃木脈玄鐵刃,名曰『定邊』。」許學夷說完,把信物展開,緊貼玄鐵錘而放。


    俞百川朝身後使個眼色,兩名手下趕緊將所抬之物拿到案前,拆開了其上包裹的錦布。「大夥好好見識一下,這便是咱們龍魁的玄鐵槳——安瀾!」


    餘人轉頭望去,隻見那玄鐵槳的槳板三側皆開了刃,握杆的尾端,還鑄著個波形長尖,施展起來,前可當樸刀闊鏟,後可作蛇矛銳刺,其威力不容小覷。


    等水脈的人退下後,趙士楨就把玄鐵銃呈上:「這銃子叫『破虜』,就是火脈的信物了。」


    湯顯祖點點頭,向徐振之道:「振之小友,隻差你們土脈了,趕緊的吧。」


    「好。」徐振之起身,在玄鐵尺尾端一按,使得暗藏的長尖探出,「這把『鎮厄』,是我從先父豫庵公處所承。」


    俞百川一見那玄鐵尺,獨目之中便滿是怨毒。湯顯祖也沒留意到他的顏色變化,隻是將自己的玄鐵大扇取出,置於條案之上:「好啊,人齊了,玄鐵信物也齊了,咱們山河五脈,總算是團圓了。許夫子,你來說兩句?」


    許學夷會意,站起來作了個四方揖:「在座的諸位,有初交也有舊識,然而無論之前認不認識,咱們皆屬五脈同宗。這些年來,五脈傳人四散凋零,多虧了湯先生多方尋訪,這才將我們重新聚到一塊。客套話不多講了,有道是群龍不可無首,為使咱們五脈光大,我許伯清提議,請湯先生出任山河令主、各脈之首,繼續擔任香主,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秦良玉當先道:「我相公不善言辭,我來替他講吧。湯老爺子的聲望、武功,良玉向來敬佩得緊,由他當令主,金脈絕無異議!」


    「好!」許學夷又看向趙士楨,「敢問炎尊怎麽看?」


    「我也是同意的……」趙士楨剛點了點頭,突然指著正北條案上的香爐道,「不好,那香要倒了,快扶住!」


    湯顯祖離條案最近,急忙迴身去扶,可仍是遲了一步。爐中那支黃色線香猛地斜沉,擦著湯顯祖指尖墜地,斷成了數截。


    這五色香象徵五脈,是湯顯祖專門準備的。赤色為火,白色為金,黑色為水,青色為木,那支倒掉的黃色線香,便是代表了土脈。


    在這聚義會盟的關頭,黃香卻無緣無故地倒滅,可謂大大的不吉。一時間,廳上鴉雀無聲,眾人臉上變顏變色,皆怔怔地盯著地上斷香,不知如何是好。


    湯顯祖穩了穩心神,又取了一支備用的黃香點好插上,沖北再拜了幾拜,強顏笑道:「大夥不必驚慌,老夫掐指一算,才知是豫庵公顯靈了。」


    其他人沒接話,實心眼的趙士楨卻不解道:「這香自己斷了,跟豫庵公有什麽關係?」


    「豫庵公是土脈地師嘛,他在天有靈,知道今日五脈聚首,便趕來湊熱鬧了。」湯顯祖說完,再向北煞有介事地說道,「不過豫庵公呀,你也真是小孩子脾氣,拜一次還不成,非得把香撥下來再受一次拜?好好好,逝者為大嘛,老夫都依你,給你再鞠幾個躬,別給我們搗亂了啊。」


    聽他說得俏皮,眾人不由得會心一笑,籠在心頭的那種不詳之感,多少消退了些。


    湯顯祖見狀,咳嗽兩聲:「許夫子,咱們接著說正事吧。」


    「好。」許學夷點點頭,又道:「關於令主人選,振之之前也曾表過態,說他們土脈……」


    「等等!」俞百川突然打斷。


    許學夷眉頭一軒:「龍魁有何高見?」


    「你們推舉湯老爺子當令主,咱們倒也認了。」俞百川說著,朝徐振之瞥了一眼,「可方才湯老爺子剛提過,那土脈地師本是什麽豫庵公徐有勉,徐振之無名無分,又有什麽資格來代表土脈?」


    秦良玉喝道:「姓俞的,你少在那兒陰陽怪氣!徐公子為豫庵公之後,難道你不知?」


    俞百川冷笑道:「咱們討論的是選香主,又不是攀親戚。諸位請想一想,其餘四脈之首,或雄霸一方,或名震朝野,或依仗絕技獨當一麵。然而那徐家小子,我卻瞧不出有什麽過人之處。怎麽,莫非因他是地師的兒子、林隱的女婿,就能與我們平起平坐了?沒有這個道理!」


    趙士楨擺了擺手:「話不能這麽講。正所謂虎父無犬子……」


    「那可未必!」彭勇插言道,「大夥還記得嗎?在河畔時,他老娘不就一口一個『犬子』『犬子』地叫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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