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是熟銅所製,做成個圓餅形狀。餅心中空,孔道有一指粗細;外環上凹進去一圈縫隙,裏麵嵌著幾粒銅珠,輕輕一搖,便會叮噹亂撞。


    「這不是暗器,此物名為虎撐,又叫作藥鈴,是那種遊醫招攬生意的用具……」說到這裏,徐振之腦中猛然浮現出白天那年輕郎中的模樣,「難道是他?」


    許蟬奇道:「怎麽振之哥,你認得那蟊賊?」


    徐振之皺眉道:「今日接親迴來,大門口曾出現過一個陌生人。瞧他的打扮,正是個走方郎中。奇怪,他深夜潛入府中,是有何圖謀呢?」


    「圖什麽不知,反正沒安好心!」許蟬說著,眼睛卻瞥見了圍板上的飛刀,「咦?那刀尖上還插著一張紙條。」


    徐振之走上前取下,剛展開看了一眼,渾身上下,竟頓時顫抖起來。


    那條上僅有兩行小字——欲知乃父死因,即刻北上入京。然這十二個字,卻好似十二把尖刀,一把接一把向徐振之插來,將他心底那無法癒合的傷痕,再次血淋淋地剖開。


    三年前,父親徐有勉離家未返,全家人急思苦盼了數日,不想卻等來一具冰冷的殘屍。父子之情,骨肉彌深,見屍身缺手斷臂、慘不忍睹,徐振之更是哀痛欲絕。痛定之後,徐振之又覺此事十分蹊蹺,屢番苦查父親死因,無奈尋不到半絲線索,隻好先行殯葬,讓亡父入土為安。


    這三年來,父親之死總是鬱結於心,如今又見這字條,徐振之焉能不慟?不由得悲悼交加,目中含淚,一雙拳頭也攥得咯咯作響。


    許徐兩家是世交,對於徐家的事,許蟬自然也了解,她怕徐振之傷痛過度,便輕聲寬慰道:「這兩行字沒頭沒腦的,也許是有人惡作劇。振之哥,我知道徐伯伯的死一直是你的心病,可畢竟都過去三年了,還是放下吧。」


    徐振之紅著眼眶:「我爹死得不明不白,你讓我如何放下?既然送來字條,定是知曉內情的。好,那我便如他所願,明早就前往京城一探!」


    許蟬愣道:「你明天就要走?」


    望著她身上的大紅嫁衣,徐振之方從悲憤中迴過神來,心下有些歉然:「小知了,咱們剛成親,此舉確是對你不住。可我現在,哪還有心思顧念什麽新婚燕爾?不瞞你說,我恨不得今夜便動身北上,或許早一刻出發,就能早一些查出害死我爹的兇手。」


    許蟬沉吟了片刻,又道:「振之哥你不必多說了,我能體諒你的心情。可京城離著那麽遠,字條上又沒個線索,你怎麽查啊?」


    「顧不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徐振之去意已決,當即換下吉服,著手準備起包裹行囊,打算天亮便去稟明母親,然後遠赴京城。


    許蟬清楚徐振之的脾氣,便不再多言,也從自己的嫁妝中取了細軟衣物,想要一併打入包袱中。


    許蟬此行此舉,分明是想同去。可徐振之轉念一想,許蟬自幼養尊處優,頗受嶽丈寵溺,別說是遠道風塵,就連州府都沒去過幾次。況且赴京尋訪,前路兇吉難測,讓她留在家中,總好過跟著自己徒受風霜。


    想到這兒,徐振之輕嘆道:「小知了,這次我打算一個人去。」


    許蟬一怔:「你不帶我?」


    徐振之點點頭:「在外不比在家,難免風餐露宿,飽受奔波之苦。並且此去千裏迢迢,沿途萬一碰上那剪徑的強人……」


    「所以我更要跟去保護你呀!」許蟬亮了亮小劍,「仗著這把秋水,什麽歹人強盜擺不平?」


    徐振之又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上不乏那成名的悍匪巨寇,他們連官兵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你這種涉世未深的小丫頭?」


    「少瞧不起人!你能去得,為何我去不得?振之哥,你就帶上我吧!」


    然徐振之打定了主意,無論許蟬如何軟磨硬泡,始終就是不允。見他死活不肯答應,許蟬氣得眼中噙淚,最後把小劍往地上一扔,趴在床上賭氣。


    徐振之也不去理她,繼續埋頭收拾。待一應之物裝入包袱後,許蟬仍舊不聲不響,徐振之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一瞧,發覺她已伏在枕邊睡著了。


    望著許蟬腮間的淚痕,徐振之嘆了口氣,拖過被子替她蓋好,又來到桌前靜坐。


    千頭萬緒,攪得徐振之心裏成了一團亂麻。又過了一陣,倦意頻頻襲來,徐振之不禁打了個嗬欠,伏在桌上漸漸睡著。


    長夜盡,燭淚幹,一聲拂曉的雞啼,驚醒了伏桌而眠的徐振之。他剛一起身,背後便有一物滑落在地,低頭一看,見是許蟬的嫁衣。


    徐振之心中一暖,忙朝床上望去,發覺被子已疊得整整齊齊,許蟬卻不知哪裏去了。


    恐許蟬再纏著同去,徐振之將心一橫,索性也不尋她,拎起包袱就去找母親辭別。


    來到前廳,王孺人已在廳上端坐。徐振之問了安,又把昨晚飛刀留字之事道出。


    王孺人聽罷,沉吟了半晌:「振之,你一定要去嗎?」


    「是!」徐振之的聲音不大,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無比決然,「殺父之仇若不能報,孩兒便無顏立於這天地之間。不管怎麽樣,我都要查出害死我爹的兇手。」


    王孺人又道:「然而官府早已結案,說你爹是遇盜身亡,那些殺人越貨的強盜,也都逃得無影無蹤了。」


    「我不信那番鬼話!爹爹枉死在外,屍身也殘缺不全,整樁事疑點重重,絕非歹人劫財那麽簡單。」徐振之說完,又抬起頭來,直直地望著王孺人的眼睛道,「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怎麽每次我問起此事,你都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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