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領著五百神策兵,一路護衛著僖宗李儼往西逃。


    白天趕路,晚上也趕路,怕被賊兵追上,不敢停下來睡覺。


    實在打盹犯困極了,李儼就躺在顛簸馬車上眯瞪一會。


    兵士們騎在馬上不敢打盹,一旦睡著了,從馬背上一個倒栽蔥掉下來,至少得摔個半死。


    一行人馬到達駱駝穀,鳳翔節度使鄭畋在道路旁恭迎並拜見李儼。


    鄭畋對李儼說:


    “請陛下駐留鳳翔,指揮全國各路兵馬剿滅反賊。”


    僖宗李儼說:


    “鳳翔這兒離長安太近,朕不想和這幫勢力巨大的黃巢賊寇離這麽近。


    朕要去興元那邊,招募兵士,收複長安。


    你可以聯絡各地官軍,齊心協力剿賊,為國立大功。”


    鄭畋知道僖宗不肯在鳳翔停留,對他說道:


    “前方道路有偵察兵報告不通暢,我派人連夜修複,明天您再繼續西行。”


    僖宗在鳳翔城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吃過早飯,繼續啟程向興元進發。


    鄭畋禮送皇帝一行人馬,走出鳳翔十裏之外,他自己才騎馬返迴。


    迴城後,鄭畋立即召集部下將領,召開軍事會議。


    會議核心議題是:


    如何收複首都,如何消滅黃巢反賊。


    部將們齊聲說:


    “黃巢反賊勢力正在強盛時,我們鳳翔官軍,如果前去單打獨鬥,確實兵力太少,不夠黃賊大軍一掃。


    應該等各路官軍集結長安附近,再和他們一起合力收複京城。”


    鄭畋聽了勃然大怒說:


    “你們隻考慮自己安危生死,不想想皇帝蒙塵外逃的屈辱,這是要我鄭畋歸降黃賊麽?”


    他說著說著,感到胸中一股血氣,直往頭上衝,血氣衝到頭頂,他就眼前一黑,撲通一聲倒在講演台上一動不動了。


    鄭畋突然暈倒,已經不省人事,眾將領一看這情景,先是慌了心,隨後慌了手和腳。


    多位將領齊圍上來,有抱著他的頭的,有托舉他的腚的,有拽著他的胳膊的,有抬著他腿腳的,小心翼翼的移動,把他抬到寢室裏床上,輕手輕腳地讓他仰麵躺好。


    有人跑去找來醫生。


    醫生觀察鄭畋病狀、評脈診斷研判,綜合分析判斷為:


    患者鄭畋乃是血氣攻頭,中風昏迷癱瘓。


    醫生開了藥方,仆人熬製藥湯,用湯匙給他灌服。


    藥湯灌下半天多,鄭畋才蘇醒過來。


    他隻是慢慢睜開了雙眼,軀體不能動彈,嘴也沒法說話,眼角不停地往外流淚,淚水浸濕了枕頭。


    部將們見他這樣,不禁良心發現,心想不應再顧惜個人生死,願意為國家奮勇殺賊。


    鄭畋嘴巴發不出聲,勉強抬起會動的那隻手,指指前額,示意部下暫時退出。


    第二天,部將們又走進鄭畋寢室看望他的病情,熱切期盼他有所好轉。


    鄭畋眼睛能一閉一睜,還是不能說話,部將們看了,歎息著走出他的寢室。


    忽然鳳翔監軍袁敬柔,派傳令兵挨個傳遞消息,通知鳳翔各位將領,都去參加中午宴會。


    袁敬柔命令鳳翔官軍後勤部門,組織人力和各種食材,張羅酒肉宴席,準備盛情款待黃巢派來的使者。


    先是忙了炊事夥房,菜刀案板砰砰乓乓,鍋碗勺盆叮叮當當。


    冒著熱氣的一盤盤菜,被勤務兵士陸續端到宴會大廳飯桌上。


    袁敬柔擺出一副諂媚逢迎的嘴臉,請黃巢派來的使者就坐上座。


    然後袁敬柔自己才懸著一個屁股,隻坐另一個屁股,小心翼翼地在挨著使者的那個座位上坐下。


    眾將士見袁敬柔居然宴請反賊使者,都一臉驚愕,一時不知該順從安排入座,還是該陡然發作、憤怒離席而去。


    袁敬柔一再禮讓說:


    “各位將士,別都愣著發呆了。坐呀!坐呀!”


    眾將士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忐忑不安地暫且落坐。


    袁敬柔往宴會廳角落處望了一眼,扯著如同鵝鴨叫一般的太監嗓子,放聲喊道:


    “鼓吹樂隊,奏將起來!”


    早已等候在那裏的鼓吹彈奏樂隊,立刻動作起來。


    宴會廳裏頓時音樂大作,節奏抑揚鏗鏘,旋律奔騰豪放。


    眾人一聽,乃是《萬鳥朝鳳曲》,袁敬柔安排奏此曲,是為了討好黃巢反賊使者,表達寓意是天下人如萬鳥朝鳳,擁戴黃巢反賊。


    曲罷,宴會廳恢複寧靜。


    袁敬柔從座位上站起來,清了清公鴨嗓子,對眾將說:


    “坐在我身邊的這位貴人,乃是當今黃天大帝(指黃巢),特派招撫我軍之欽差使者。


    黃天大帝派欽差來我處頒布詔書,勸我軍歸順新朝,體現了黃天大帝對我鳳翔將士的親切關懷和無限厚愛!


    我們理應表示熱烈響應和堅決擁護!


    因為我軍節度使得了中風癱瘓,由我代為起草給皇天大帝的答謝奏表。”


    他剛說完,眾將領中,忽然有人發出嗷嗷哀嚎式哭聲,霎時間,眾將都一齊嗷嗷哀叫哭嚎。


    他們的眼淚滴落在各自眼前的地麵上,發出極其微弱的淚滴落地劈啪聲。


    反賊使者吃驚地問眾將領:


    “你們為什麽哭?


    難道你們是為李氏唐朝已經滅亡,無限感傷而哀嚎哭喪麽?”


    鳳翔官軍作戰參謀孫儲機智地掩飾說:


    “不是的。你誤解我們了。唐朝滅亡是天命難違,就算哭死有麽用啊?


    我們是因為,在關係我鳳翔將士前途命運的關鍵時刻,節度使鄭畋突發中風癱瘓。


    他不能前來招待黃大帝派來的尊貴使者,病得太不是時候了,所以我們內心悲傷啊!”


    反賊使者也覺得掃興,他吃飽喝足,就離開鳳翔迴奔長安去了。


    這時有人去報告鄭畋說:


    “剛才監軍設酒宴招待黃巢反賊使者,眾將士為朝廷危難處境,難過得痛哭流涕。”


    誰知鄭畋聽了,中風癱瘓病狀一下子全消失了,他從床上一躍而起,眉飛色舞地對報信人說:


    “眾將士都為朝廷危難傷心難過,說明天下人心還在唐朝這邊!


    天下人不希望唐朝滅亡,唐朝就還有希望!


    由此可以斷言,反賊黃巢人頭落地的日子,不會太遙遠!”


    鄭畋中風癱瘓,現在突然完全康複,簡直不可思議,這場景,驚呆了給他報信的那位心腹老鐵。


    這次中風,是不是鄭畋假裝出來測試人心,用來感化激勵將士的一個花招呢?隻有鄭畋自己心裏最清楚。


    但他忠於朝廷的心是真的,這就足夠了。


    鄭畋用刀尖劃破食指前指肚,頓時血流如注。


    他用流血的指頭當毛筆,揮動指頭寫了一封奏表,派心腹將領送到僖宗李儼的西逃臨時住處。


    鄭畋召集部將開會,宣講效忠大唐,眾將都表態:


    “鄭統領,我們都願意聽你的話!


    您吩咐開幹就是了!”


    於是吩咐殺馬一匹,喝馬血酒立誓,表示眾人齊心,永不背叛大唐。


    然後鄭畋帶領將士們加固城牆,修繕刀槍器械,加強實戰化訓練。


    鄭畋派人聯絡各地官軍部隊將領,商定同心剿滅黃巢反賊。


    各地官軍傾向忠於朝廷,陸續同鳳翔建立聯係。


    這時有一支戍守關中的禁衛軍,有兵力幾萬人,也響應號召,派將領來鳳翔商討滅賊複國大計。


    鳳翔城儼然成為反黃賊前線作戰指揮中心。


    存錢千日,用在一時。鄭畋把鳳翔軍庫裏存錢發給屬下將士。


    將士們每個人都分到了錢,精神麵貌昂揚向上。


    人手裏有錢,心裏有底氣,才幹勁兒足,對未來充滿信心。


    黃巢令偽宰相尚讓,領賊兵前來攻打鳳翔。


    鄭畋派部將宋文通,帶領鳳翔守軍一鼓作氣殺退賊兵。


    尚讓把賊兵戰敗情況匯報給黃巢。


    黃巢想:


    “咦,小小鳳翔,咋還像一塊堅硬的骨頭啃不動哩?


    既然武的不行,再來文的試試。”


    黃巢再派賊將王暉為特使,拿著偽詔書前來招降鄭畋。


    鄭畋看完,把黃巢的偽詔書撕個稀巴爛,殺死使者王暉。連送信使者都殺死,夠果決的。


    鄭畋派兒子鄭凝績去向僖宗李儼報告:這次鳳翔保衛戰,官軍打了勝仗。


    僖宗李儼已到達“反攻複國臨時指揮中心”興元城。


    他頒布詔令,派人送達各地官軍,號召收複京城長安。


    義成節度使王處存接到詔書,得知僖宗李儼蒙塵外逃,難過得用被子蒙頭嘔嘔哭泣了一晚上。


    王處存第二天就派一千人,讓他們走山間小路,到達興元城,加入了保護皇帝的官軍陣營。


    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投降了反賊黃巢,屬下官軍加入了賊軍序列。


    黃巢派將領控製了王重榮屬下官兵部隊,總是調動這支軍隊東征西戰,不得休息。


    在黃巢看來,歸順過來的官軍,反正他們像是過繼過來的孩子,跟自己不貼心。


    把他們消耗沒了,也不值得不心疼。


    王重榮對屬下將士說:


    “我本是想先歸降反賊,保存我軍實力。


    哪知他們總是擺布我軍,想在征戰中把我們折騰沒了,消耗光了。


    我想明白了,我河中軍,不再跟著黃巢這個黑心驢日的混了。


    黃巢這驢日的不死,天下不安!”


    王重榮命令兵士,把黃巢派到軍中那位賊將,捉住殺死,然後對大家宣布:


    “我軍再次歸順朝廷,從此跟黃巢驢日的勢不兩立!”


    黃巢得知王重榮部隊又叛變一次,歸順了朝廷,惱怒地罵道:


    “撿來的兒子果然喂養不熟!看我立即弄死你!”


    當即派賊將朱溫,領賊兵前往剿滅王重榮官軍。


    王重榮在廣場上召開誓師大會,情緒慷慨激昂。


    將士們士氣高昂迎戰賊軍,大敗朱溫賊兵部隊,繳獲賊兵運糧船四十三船,這些軍糧好久吃不完。


    王重榮派使者和王處存結成唇齒相依聯盟軍,同時派人向僖宗李儼報捷。


    李儼在興元度過臘月底,第二年大年初一,改廣明二年為中和元年。


    他想通過修改年號去去晦氣,改當前黴運為好運開啟。


    各地官軍打敗反賊的好消息接連不斷傳來,追隨在李儼身邊的大臣,相繼向李儼道賀“新春吉祥”。


    李儼留駐在興元,指揮全國抗賊,靜等收複長安的那一天。


    田令孜說:


    “陛下啊,這興元錢糧儲備不多,地勢不夠險要,容易被反賊攻陷。


    咱去西蜀吧,那裏是天府之國米糧川,人口稠密,物產富饒。


    人口稠密,咱招兵不缺兵源。物產富饒,咱打仗不缺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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