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元濟見南城門被官軍放火燒爛,嚇破了膽,慌忙跪在地上,向官軍叩頭請罪。


    李進誠令官軍兵士搭上梯子,讓吳元濟從城牆上下來。


    此時吳元濟早已威風全無,乖乖從梯子上下來,被李進誠押著見李愬。


    李愬令兵士把吳元濟關進木檻囚車,派一隊兵士押送他去長安,然後派使者騎馬快報裴度。


    李愬率大軍正式入城,叛軍守軍都匍匐在雪地上請求投降。


    李愬決定一個歸降叛兵也不殺戮,且讓吳元濟的蔡州官吏們仍各任舊職。


    就是在廚房裏做飯的廚師夥夫,馬廄裏喂馬的馬倌,原先幹啥,現在還幹啥。


    官兵大部隊在廣場上列隊,靜待裴度到來。


    這天申州、光州等吳元濟屬下各鎮叛軍二萬多人,都請求投降。


    李光顏領官軍進入洄曲城,所有董重質部下,全部歸順。


    裴度接到李愬捷報,騎馬跑進蔡州。


    李愬恭敬出迎,在路旁下拜。


    裴度見他行如此大禮,想拽住馬韁繩躲避。


    李愬急忙說道:


    “蔡州人忤逆犯上慣了,不知道尊卑上下秩序,已有好幾十年。


    我們今天講究禮節,讓他們知道朝廷威嚴。


    您是宰相,代表著朝廷,所以我要恭行大禮。”


    裴度於是坦然接受跪拜。


    李愬引導裴度進城,移交蔡州事務,自己仍迴兵文城駐守。


    李愬手下各位將領向李愬請教:


    “李將軍,我們都想不明白,前些天我軍朗山戰敗,您一點也不憂慮。


    吳房之戰明明是我軍勝了,您仍令退兵,不讓我們乘勝攻城。


    這次遇上暴風雪惡劣天氣,您偏命令進兵,孤軍進入,毫不畏懼,居然大獲成功。


    事後我們一遍遍迴想,還是感到莫名其妙。”


    請求李將軍說明原因,別讓我們心裏總是納悶。”


    李愬微笑著說:


    “我們朗山之戰失敗,賊兵獲勝而驕傲,從此就不怎麽防備我軍了,需要的就是這效果啊。


    我知道吳房很容易被我軍攻占,但是我軍如果真的攻占了吳房,賊兵必然逃往蔡州。


    吳房逃兵和蔡州守軍合力堅守,蔡州就不好打了,所以我軍故意先不占吳房。


    暴風雪之夜,賊將賊兵必定內心鬆懈,絲毫不加防備。


    我軍孤軍深入,處境危險,必然人人死戰求存,我可不是想讓我軍來白白送命的。


    我又判斷風雪天,遠處的叛賊不來救援蔡州城。


    考慮主要方麵,不顧慮次要方麵,所以最終獲得成功。


    如果小勝就狂喜、小敗就憂愁,將帥心理素質不行,自己都不能鎮定,怎麽建立戰功呢?”


    各位將領聽了,相繼歎服了李愬。


    李愬在自己身上特別節儉,對將士們待遇豐厚,任用賢能從不懷疑,最終蕩平蔡州,立下平叛第一大功。


    裴度在蔡州城,也誠心對待下屬,他居然使用投降的蔡州降兵,充當給自己的警衛戰士。


    有人勸說裴度:


    “不應輕易相信他們這些人。”


    裴度笑著說:


    “叛賊頭子已被抓住問罪,他們再反叛了依附誰?


    以前脅從吳元濟的人不再問罪。


    平定了叛賊,蔡州兵士和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還懷疑他們做什麽?”


    蔡州歸降兵士平民聽了,都感動得哭了。


    滅亡之前,吳少陽、吳元濟父子倆,曾在蔡州實行精神高壓政策。


    他們推行強權,不允許蔡州百姓湊堆說話,晚上不準點燃蠟燭,發現聚眾吃酒席談論天下是非的,以軍法論處。


    限製言論自由,是因為害怕民眾自由談論是非,輿論對不仁不義的吳元濟叛賊很不利。


    裴度下令廢除吳元濟製定的禁令,隻保留打死盜賊無罪這一條,蔡州百姓看見了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吳元濟被官軍押到長安,憲宗李純到興安門查驗俘虜,命令把吳元濟在西安街市上斬首。


    吳元濟的老婆沈氏被充為官奴。


    吳元濟的兩個弟弟、三個兒子,先是流放江陵,隨後追加新詔令,在流放地處死了他們。


    李純又賜給監軍梁守謙兩把尚方寶劍,讓他去蔡州把吳元濟部將全殺光。


    裴度最恨宮中宦官充當監軍,幹擾將領決斷。


    經過裴度上奏表說明危害,宦官監軍才暫停實行,各路將軍獨立指揮,才得以平定叛賊。


    宦官梁守謙奉詔令到達蔡州,打算執行聖旨,殺光已降叛軍將領。


    裴度堅決反對,隻允許誅殺呈元濟親信將領劉協庶、趙曄、王仁清等十幾個人。


    其餘降將,裴度上奏書請求給他們免除了死罪。叛將們都慶幸裴度又讓他們得以存活。


    裴度奏請李純批準留下節度副使馬總為節度留後,自己返迴朝廷。


    李純封授裴度為金紫光祿大夫,恢複宰相本職工作。


    任命李愬山南東道節度使,賜封涼國公。


    加封韓弘為侍中,李光顏、烏重胤迴守本轄區,各有封賞。


    授任李佑為神武將軍。


    隻是董重質雖然歸降,但他是當初慫恿吳天濟反叛的主要定策人,李純打算處死他。


    李愬已答應董重質免死,力勸李純赦免他死罪,李純貶任他為春州司戶。


    裴度還在蔡州時,有個平民叫柏耆,他來拜見兵馬使韓愈說:


    “吳元濟被抓住,王承宗一定魂飛膽喪,希望裴丞相寫一封信,勸他悔過投降。


    韓愈把柏耆的請求轉告裴度,裴度寫了書信,派人送給王承宗。


    王承宗十分害怕,請求田弘正(田興)可憐可憐他,表示願意送他的兩個兒子到朝廷當人質,願意貢獻德州、棣州兩個州歸朝廷直屬。


    田弘正代他求情,憲宗李純沒有批準,調集六路兵馬,討伐王承宗,行動很不成功,這才聽從了田弘正建議。


    王承宗送兒子到朝廷當人質,送上德州、棣州地圖及官印,還送上感謝信。


    李純這才恢複王承宗官職,乃令他鎮守成德。


    李師道得知吳元濟被消滅,也嚇得心驚肉跳。


    暗殺宰相,破壞糧草轉運中心,王承宗、李師道和吳元濟結成一夥時有多猖狂,現在就有多淒惶。


    李師道部將李公度、李英曇,勸李師道送兒子去朝廷當人質,獻出沂州、密州、海州歸朝廷直屬,算作贖罪。


    你們要我獻地?這不是從我身上的割肉麽?李師道很不情願地答應下來,上奏表請求皇帝批準。


    李純派左散騎常侍李遜去鄆州宣慰,沒想到李師道安排軍隊舉刀列陣,向李遜示威,說話狂妄傲慢。


    李遜義正辭嚴駁斥他,說:


    “李師道!你有什麽話要讓我轉達皇帝?”


    李師道支支吾吾,嘴上說遵守約定,實際上是想敷衍眼下、毫無誠意。


    李遜如實迴報憲宗李純。


    李純調李光顏、李願、韓弘、田弘正、鄭權討伐李師道。


    憲宗李純自平定淮西吳元濟後,漸漸放鬆了勵精圖治,奢侈懈怠起來。


    朝廷征發徭役、大興土木。整修麟德殿,疏浚龍首池,新建承暉殿。


    判度支皇甫錫,鹽鐵使程異,迎合討好皇帝,大唱讚美歌。


    李純寵信他倆,讓他倆當了宰相。


    正直的裴度、崔群,接連上奏疏勸止,李純不理睬。


    皇甫錫推薦了江湖術士柳泌、僧人大通,這倆人自稱能造出長生不老藥。


    憲宗李純召見柳泌。


    柳泌說:


    “我國天台山上有靈草,可以采來服用,吃了靈草,能長壽不老。”


    憲宗李純命柳秘任台州刺史,管理台州事務,同時負責組織百姓去台州境內的天台山上采仙草。


    朝廷諫官紛紛進諫說:


    “曆代皇帝有重用江湖術士的,江湖術士隻想著從皇帝那裏騙取富貴,從不勸皇帝關心百姓疾苦。”


    憲宗聽了很不高興,對勸他的人說:


    “朕隻是麻煩台州這一個州的百姓生上山采仙草,就能讓朕長生不老。


    這有什麽不可以呢?”


    群臣知道勸也不聽,幹脆閉嘴不勸,都樂得當太平官,光領工資不幹事。


    元和十四正月,鳳翔城法門寺,謠傳有佛祖手指骨節留存,供奉在寺塔裏。


    佛骨是不是真的?外人都不知道,隻有謠言原創作者、那幾個法門寺和尚心裏最清楚。


    憲宗李純命宮中使者帶領宮女三十人,手持香料、梅花 ,去迎接佛骨。


    把佛骨從光順門迎進皇宮,留在供奉宮中三天,然後送往長安和各寺巡迴展出。


    王侯公卿大臣及平民百姓,人人奔走迎送。


    人們慷慨施舍錢財,給佛骨運營團隊,唯恐落在他人之後,影響了佛祖給自己賜福。


    百姓中有人不惜耗盡家產,用冒著青煙、燃燒著的香頭,灼燒頭頂和胳膊,以求優先獲得供奉佛骨的資格。


    大文豪韓愈,這時已升任刑部侍郎,他感慨痛徹地給李純上奏章說:


    “我認為佛法這東西,不過是外國人一種宗教。


    它從我東漢傳到我國,上古時代壓根就沒有這一說。


    華夏祖先黃帝活了一百一十歲。


    堯帝活了一百一十八歲。


    舜帝、禹帝都活過一百歲。


    那時我國並沒有佛,天下太平,國君百姓安樂長壽。


    漢明帝開始信佛法,他遭遇戰亂,國運沒有因此變好。


    齊、梁、陳、魏國皇帝都信佛,這些朝廷很快就完了蛋。


    梁武帝舍身當佛徒,一天隻吃一頓飯,隻吃蔬菜和水果,他結果是被人圍攻,活活餓死在台城。


    你看他信佛求福反而招來災禍。


    離頭三尺有正神,真神不需要人們獻財產供養,隻要求人積德行善不作惡。


    圖人錢財的,靠人供養的,都不是天地正神。


    高祖(括李淵)滅隋,主張禁佛。


    陛下您剛即位,也禁止止平常人剃去頭發當和尚尼姑,由創造財富的勞動者變成遊手好閑、靠別人供養的廢物。


    現在陛下讓人從鳳翔弄來佛祖的指頭骨節,抬進皇宮供奉。


    我知道陛下不過是順應人心,設置這個奇特觀賞物品。


    哪有聖明皇帝相信如此荒誕事情的?


    老百姓渺小卑賤,頭腦簡單,點火燒自己的頭頂、燒自己的指頭,老老少少圍著傳說的佛祖手指骨頭,哭哭又笑笑,虔誠得要命。


    他們把正常的幹活生計都丟下不管了,隻求佛祖賜福,陛下應該立即下令禁止這股歪風。


    這個佛祖指頭傳送各寺廟,必定有信徒砍斷自己的胳膊、割爛自己的身體,願意傾家蕩產請求供養佛骨的。


    這樣的事一旦發生,必定被周圍鄰國當作一個笑話傳播。


    佛祖是我國西南方向的外國人,和我國語言不同,說得是嘰裏呱啦的鳥語。


    他和我國穿不同的服裝,穿得是露著胸膛、露著奶頭的衣裳。


    他口中的話不合乎華夏禮法,他 身上衣裳也不合乎華夏規矩。


    他不懂得華夏群臣道義,不懂得華夏父子情分。


    他如果還活著,可以來長安朝拜皇帝您。


    陛下友好接待他,請他吃一頓的好飯,護送他迴他的國,這樣他不會去迷惑我國百姓。


    可是他死了好久了,我們如今供奉的,不過是一塊枯朽的骨頭。


    這個汙穢不堪的殘物,怎麽能讓它進入皇宮呢?


    孔子說,沒有私欲的正神是存在天地之間,凡人敬畏神明,但要遠離神。凡人隻需積德,就是最好的敬畏正神。


    平白無故迎奉這麽個枯朽汙穢之物入宮,陛下您還親臨觀賞。


    為什麽不先讓神漢、巫婆,使用桃樹枝子做的驅邪掃帚掃除佛骨上的邪穢再觀賞?


    群臣不肯指明陛下過錯,我卻為這樣的事發生感到了羞恥。


    請求陛下命人把這塊骨頭扔進水裏或者投進火堆中 ,以斷絕它繼續迷惑天下人。


    扔了它,難道不是一件英明的壯舉麽?


    佛如有靈,直接給我降禍,就加罪在我韓愈身上吧。”


    憲宗李純看了奏疏非常惱怒。


    隔了一天,李純把韓愈奏疏拿給宰相們看,打算處死韓愈。


    裴度、崔群說:


    “韓愈冒犯陛下,確實該問罪。


    但他若不是心懷忠誠,不怕罷官問罪,怎麽敢說到這種程度?


    求陛下寬容他,今後別人才敢於直諫。”


    李純說:


    “韓愈說我信佛過分,我能容忍。


    他說皇帝信佛會招來災禍,誰信佛誰早死,我就很不高興!


    話怎麽說得這麽刺耳呢?這不是諷刺嘲笑我麽?


    韓愈身為臣子,膽敢如此狂妄,一定得懲罰。”


    韓愈被貶為潮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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