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率領義軍順著汾河岸邊雀鼠穀,一路往南行進,到了賈胡堡一帶。


    賈胡堡離霍邑城隻有五十裏。霍邑是前往關中的必經之地,這裏東鄰波浪翻滾的汾河。


    宋老生率兩萬精兵已鎮守在霍邑城。宋老生堵在這裏,得首先打掉宋老生,才能南下關中。


    義軍大部隊在行軍途中,忽然頭頂天空,黑雲密布。


    一道道閃電頻繁劃破雲層,繼而雷聲隆隆,由遠而近。


    還有霹靂冷不丁哢嚓一聲巨響就發生在義軍隊伍的頭頂。


    銅錢大的冰涼雨點劈裏啪啦砸下來。


    積雨雲層越來越厚,天色越來越暗,滂沱大雨來了。


    遠遠望去,大雨中景色變得灰蒙蒙的,天地間模糊混沌一片。


    被雨水淋濕的眼睛越發分不清天地、遠山、田野的界限。


    雨滴像萬箭齊下,每個兵士都全身濕透,雨水順著浸透的衣服鎧甲往下流淌。


    李淵隻得下令停止前進,部隊就近在賈胡堡暫且駐紮。


    很快雨過天晴的雨不可怕,可是沒曾想這場大雨下起來就不停了。


    一連很多天連陰雨,時大時小,時急時緩,就是不晴天,不出太陽。


    李淵想:這是秋雨連綿的秋汛來了嗎?恨自己料事不周啊。


    初次淋雨的衣服被人的體溫烘幹。由於空氣濕度極大,官兵的衣服還是潮濕得像剛洗了沒曬幹就穿到了身上。


    不少士兵的箭弓因連續多天陰雨潮濕開膠了 ,不太好修複。


    攻城沒法進行,三萬兵士還得一日三餐,頓頓吃飯。


    連陰雨中,部隊前進不得,後退不得,駐紮在賈胡堡二十多天,攜帶軍糧快吃光了。


    軍中有少數讓因為連陰雨,風濕病發作,膝蓋疼的沒法走路老弱兵士,李淵安排車馬冒著淒淒瀝瀝的雨,送他們返迴晉陽。


    李淵最擔心的還是軍中斷糧自亂,眼看存糧不多了,他安排府佐沈叔安率領運糧車馬兵隊,趕緊從晉陽搬運夠用一個月的軍糧柴草馬料來這邊來。


    車輪碾著泥土路上的爛泥,淋著雨返迴晉陽搬運糧草去了。


    李淵時常焦慮地仰望天空,但見雨雲緩慢蠕動,就是不見雲散天晴。


    忽然有手下侍從官交給他一封檄文,李淵急忙打開看。隻看檄文開頭兩句寫得是:


    “魏公李密今以仁德大義布告天下。”


    他不由得自言自語:


    “李密這是造反起義稱帝了嗎?”再念下去,文中是一樁樁一件件數落了皇帝楊廣犯下的十種大罪。


    檄文最後說:


    “砍完南山的竹子做成竹簡,寫不完楊廣的大罪。掘出東海的水,衝洗不盡楊廣作的惡。


    希望有德作為的天下君子,一起伸張正義,剿滅楊氏國賊,共創安定天下。


    再看 文章結尾的 標署日期:


    大魏永平元年五月


    李淵看完自言自語:“這李密好大的膽量!


    自立新朝廷稱帝,還編出了他的新年號!”


    李淵剛說完,看見李世民走進軍帳,於是將這篇檄文遞給他看。


    李世民看完李密發來的檄文,把它放在桌案上。對李淵說道:


    “我聽說李密基本占領河南洛河一帶。


    瓦崗寨的農民起義軍首領翟讓,已經讓位於他。


    李密自稱魏公,現在有軍隊幾十萬人。在那一方聲勢浩大兵力強盛。


    我認為我們最好應對策略是,暫時和他保持友好關係,免得他向咱這邊擴張勢力。


    李淵說:“你分析得對。”


    於是命令文書溫大雅寫信迴應,同意約定結為同盟。


    信寫好後,讓使者帶迴去。沒多少天,那個使者又冒雨騎馬送來了李密的迴信。


    李淵立即打開看:


    “我李密同你雖然不是同在一個幫夥,但是咱倆同根同姓,誌向理想一樣。


    我才疏學淺,被天下英雄,共同推為同盟盟主。我盼望天下有共同誌向的人相互協助。


    過去劉邦入關滅秦,子嬰向他投降,周武王伐商紂,滅商朝在牧野決戰。


    推翻無道隋朝,難道不是天下最美好的盛事嗎?”


    李淵看到這裏,忍不住微笑著說:


    “李密這家夥狂妄無邊了!”又忍住笑繼續往下看,上麵寫得是:


    “如果李大哥不嫌棄兄弟我,我尊敬地邀請你,請你立即領著你手下的騎兵步兵幾千人趕到這邊來,咱們當麵締結盟約,共同剿滅隋朝暴君。這樣真是太好了!”


    李謝看完,再讓仆從叫來李世民商量。


    李淵對李世民說:


    “李密這個人夜郎自大,向讓我們前去跟他商定結盟。


    我們計劃拿下關中,如果急著和他絕交對立,反而增加了一個敵人,不如我們恭敬謙卑地誇獎他,讓他狂妄傲驕。


    他為我們守住河洛一帶,牽製住隋軍官兵,我們可以專心西征。


    等關中平定下來,我們利用地勢險要,地域富庶壯大自己。


    看他和隋兵相互廝殺,等他們相互消耗得差不多了,那時我們瞅準機會,坐收漁翁之利都不晚吧?”


    李世民高興地說:


    “父親大人這個計策巧妙,就按照讓他驕狂的辦法給他寫迴信。”


    李淵於是讓溫大雅寫迴信說:


    “我李淵雖然平庸無能,畢竟也是一個將門之子,是隋王朝的輔佐之臣,出為八使,入典六屯。一直擔任軍事將領。


    隋朝將亡我如果不出麵扶持,我不是要被天下人責怪嗎?


    我起兵就是為了這個,我必須要盡我的一份責任扶持隋王室。


    我已年過半百,我已經沒有推翻隋朝,再建立新朝廷那樣的宏偉大誌了。


    我隻是希望我所在山西一帶的百姓生活安定,山西這邊我都還沒能管好,結盟的事我沒有時間去參加。


    但是天下百姓總得要有才能傑出的人來治理,除了你能擔當這個大任,不會再有別人了。\\\"


    溫大雅寫好迴信,李淵和李世民都看了一遍,都連聲稱讚文筆厲害,又吩咐使者把信捎迴去。


    李密的使者走了,李世民對李淵說:


    “這封迴信李密看了,定會專心剿滅隋兵,我們可以不用擔心東邊了。”


    等到信使迴李密處,李密看了迴信果然高興得不得了,他得意洋洋把李淵那封迴信內容炫耀給他的部下看。


    李淵駐紮在賈胡堡盼天晴,突然間有探馬送來了緊急情報:


    說是造反農民軍首領劉武周商量好了突厥,將要趁著晉陽防守空虛,守城兵力少的時機,一舉攻占晉陽。


    李淵聽了長歎一聲:“看來時機還不成熟,隻能趕緊往北撤兵了”。


    他召集裴寂等部下將官一起商量要不要迴兵救晉陽。


    裴寂看了一眼衣服被雨水淋濕,鞋上沾滿泥巴的前來參加會議將官們,也覺得霍邑隋兵實力還很強,急切之間沒那麽容易攻下來。


    裴寂說:


    “李密這個人狡猾多謀,也有可能趁虛搶占晉陽。


    他寫信表示友好可能隻是個障眼法用來麻痹我們。


    劉武周有奶便是娘,眼紅晉陽存有大量金銀軍糧。


    我們不如返迴晉陽守護住大本營,進軍關中的事以後再說。”


    參加開會將領七嘴八舌地說,主張迴兵晉陽占了多數。


    有的說:“如果宋老生占據的霍邑攻不下來,我們大本營晉陽又丟了,咱們救國起義軍就處境危險了。”


    有的說:“劉武周和突厥聯手攻打晉陽,要瓜分搶到的糧食財產。留守的李元吉兵力不足根本抵擋不住。”


    有的將領說:“李密的瓦崗軍有乘虛搶占晉陽的可能,洛陽的隋軍也有可能襲占晉陽。


    一旦大本營沒了,全軍上下都會人心惶惶。”


    有的說:“若是劉武周攻下晉陽,再把我軍軍人家屬甚至李大將軍親屬扣為人質,就是一場難以解救的大災難。”


    李淵聽著眾議,當即決定第二天撤軍迴救晉陽。


    這時李世民正率領兵士隨從外出巡邏,忽然得報全軍迴撤晉陽的消息。


    李世民忙迴到軍營查問情況。他趕到李淵軍帳著急地問:


    “父親大人為什麽撤兵?”


    李淵大略說了撤兵原因,又說:


    “軍隊要斷糧斷炊了,情況不允許我們繼續停留在這裏。”


    李世民勸阻說:


    “如今秋天到了。田野裏都是穀子大豆、黍子高粱,怎麽擔心軍隊無糧?


    隋將宋老生,性格急切浮躁,一戰就可抓住他。


    李密貪戀洛河一帶是富庶大糧倉,沒有心思搶占別的地方。


    劉武周依附突厥,實際上相互猜忌,誰也不相信誰,很難有一致行動。


    突厥最近才同我們訂立了友好盟約,不一定會馬上就翻臉。


    劉武周和突厥要聯手攻占晉陽的傳聞未必是真。


    父親大人為天下大義興兵,有誌向救天下百姓,理當先進入鹹陽關中,以此號令天下。


    今天遇到了小的困難,就想著撤兵迴進陽,恐怕因為共同誌向集結起來的眾兵眾將,一天之間人心渙散。


    一旦人心散了,圖謀大事就徹底失敗了。”


    李淵搖搖頭說:“如果晉陽丟失,我們不就是無家可歸了?我已決心迴兵晉陽!”


    於是下令催促下屬繼續打點行裝。


    李世民出了帥帳遇見了李建成,打算要求他一起去勸阻父親。


    李建成說:


    “我的想法是不讚同現在撤兵,但咱們父親已經有了撤兵的想法,看來沒法阻攔了。”


    李世民見李建成語氣支吾含糊,料定他沒有決心勸諫,馬上又轉向商議裴寂等人。


    裴寂等人都堅持說,在此等待攻打霍邑,不如撤兵迴晉陽。


    李世民氣惱萬分。晚飯時間到了,仆從端來了飯,喊:“大都督吃晚飯了。”


    李世民揮手示意撤去晚飯,他說:“我吃不下,拿下去你們吃了吧。”


    他在書屋內來迴踱步,打算再次去進向李淵進諫。


    他大步流星走入後營,卻被李淵的近身衛兵攔住,衛兵說:


    “李大將軍已經睡下了。”


    李世民氣恨已極,突然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李淵剛要入睡,聽到外麵李世民哭聲不絕,他起身告訴侍衛說:


    “你讓李都督進來吧。”


    李世民進了屋,李淵問:


    “你為什麽大哭不止?”


    李世民一邊哭一邊說:“軍隊是為正義行動,隻能前進,不能後退。前進則生,後退則亡。軍隊要滅亡了我怎能不哭?”


    李淵問:“為什麽說退就是死?”李世民說:


    “父親大人您想想,軍隊進攻全靠一股勢不可擋的銳氣,一且退兵,前進的銳氣就沒了。


    因為我們一直保持前進的態勢,整個關中聞訊已經震動,關中隋兵得知義軍將至而聞風喪膽。


    我們一退兵,敵人歡欣鼓舞,普大喜奔。


    退兵途中,劉武周在我們返迴晉陽的退路上截殺我們。宋老生、居突通利用我們無心戀戰的軍隊情緒,在後麵追殺我們。


    那樣我軍精氣神頃刻土崩瓦解。軍心渙散怎麽和敵人對陣?豈不是投降的投降,逃散的逃散,全軍覆滅嗎?


    你們被一個晉陽老窩被端可怕假消息蒙住了心智,都不去理性判斷消息真假了。


    父親你仔細想想,如果真是晉陽被圍困攻打,我弟弟再笨也會馬上想到立即派強兵猛將突出重圍,把晉陽危急的消息快馬傳遞給我們吧?


    為什麽至今絲毫沒有我弟李元吉送出的求援消息?


    如果劉武周和突厥聯手攻城,我弟率領的守城將士已全軍覆沒,求救消息也沒能送出,我們迴救是不是已經晚了?


    那時敵人已經占據晉陽城池,居險而守,以逸待勞剿滅我們,我們是不是迴去了也是兇多吉少?


    如果晉陽已失,我軍沒了後路,我軍唯一的求生希望是不是向關中猛打猛衝,占領關中,創立新天地?


    兒願立軍令狀,天晴發兵霍邑,若不能斬殺宋老生,兒願以死謝罪!”


    李淵聽了他的話,猛然醒悟過來。他說:“左軍已經出發。怎麽辦?”


    李世民說:“估計還沒走遠,我去把他們追迴來!”


    李淵笑著說:“這次成敗由你決定,你快去追迴他們吧。”


    李世民高興地跑出李淵睡房,叫上李建成一起,共同帶領一隊快馬兵士,連夜追趕上左軍,召喚左軍原路返迴賈胡堡。


    過了兩天,沈叔安的運糧草車馬隊伍滿載糧草到了賈胡堡。同時帶來了晉陽安然無恙的準確消息。


    糧食來了,後方安然無恙。李淵大喜,全軍歡悅。


    還有一件事,讓李淵喜不自勝:


    這時老天也開始作美,漸漸霧散雲消,猛然一片明亮耀眼的陽光慷慨地持久地照射在大地上。


    兵士們在久違的陽光下奔跑歡唿:


    “噢!赤烏千祥!”


    “噢!赤烏無恙!”


    赤烏是隋朝時人們對太陽的稱唿。


    糧來天晴,後方安好,李淵因此心花怒放。李淵當下讓傳令兵傳令:


    “全體將士,曬鎧甲、曬衣服、曬被褥、修複箭弓,磨亮兵器,準備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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