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揚塵而去,陸晚禾終於知道自己在這個時代的渺小。


    她的經驗、能力在這個時代麵前不值一提,一個帽子扣下來,所有的努力都化為虛無。


    她覺得自己已經盡量順應這個時代了,也做了完全的準備,可她忘了人們的“偏執和謹慎”,判你有比判你無風險更低。


    豆兒扯著陸晚禾的衣襟哭著問:“晚禾姐,我哥是不是被抓起來了?”


    “沒有,沒事的,我會想辦法的。”


    陸晚禾說是這樣說,但聲音裏透著一股無力感。


    她牽著豆兒往迴走,剛到家就發現家合奶奶躺在地上,陸晚禾心急得要命,手忙腳亂地把老人扶起來。


    “家合,我們家合怎麽了?”老人顫顫巍巍地抬手問。


    陸晚禾趕忙上前握住:“奶奶他沒事,人家搞錯了。家合是有手續的,你放心他馬上就要迴來了。”


    陸晚禾見奶奶緩過來就跑去找小麥:“你去找柳絮姐一起照顧家合奶奶,我有事要去縣裏一趟。”


    她來迴跑的腿都軟了,去縣城需要車,碾子叔和小碾子一早趕著馬車去縣城了。


    現在去公社也趕不上去縣城的車,她隻能跑去求趙愛國,借他們家自行車一用。


    此時已是午飯時間,趙支書拿著酒盅一口悶,對陸晚禾的請求不理不睬。


    還是趙愛國看不下去,出去從廂房裏把車推了出來。


    陸晚禾騎上車就走,她要去濱北縣找一個人——陸建設。


    大伯家的大兒子陸建設一直在黑省的臨縣工作,當初奶奶家為了能照應上陸晚禾一直努力讓陸建設調到濱北縣。


    今年過年陸建設也迴去了,跟家人宣布了調動成功的好消息。


    陸晚禾前世自己做生意,她當時知道“權”的好處,有時候錢沒有權有用。


    但她還是覺得家人太過緊張了,她就在農村待幾年,用不著這麽興師動眾。


    可此刻,她卻因為有這樣一層關係而心存希望。


    “建設哥,就是這麽一個情況。人是我介紹過去的,土特產的老板我也認識,手續都是正常的,可他們還是要抓人。”


    陸建設如今是縣革委會的幹事,這點權力還是有的,他立刻騎車往昌楊公社趕。


    此時市管所的人還在訊問傅家合:“老實交代,有人舉報你在廠任職期間也投機倒把,私吞廠裏的利潤。”


    “證據呢?”


    “廠領導舉報的,這就是證據。”


    傅家合冷笑出聲,欲加之罪何患詞窮,他無話反駁。


    “傅家合,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們就拿你沒辦法,你不交代就先在這關著吧。”


    陸晚禾帶著陸建設趕來時,市管所的人點頭哈腰地接待。


    “沒有證據就把人放了吧。”陸建設道。


    “這……畢竟廠裏舉報了,他現在又自行往外賣貨。”


    陸建設神情嚴肅地道:“人家有手續,你當給他開手續的是什麽人?他如果被定罪,對方要定個什麽罪?”


    “那……那我們也不敢輕易把人放了。”


    陸建設笑了,大家就這麽官僚,敢抓人卻不敢放人,罪可以輕易定,但不可輕易免。


    “行了,我知道了,電話借我一下,我給縣工商行政管理所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人接手。”


    市管所的人鬆了一口氣,這樣最好,燙手的山芋送出去了,自己也不用得罪人。


    縣工商行政管理所的人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他們看了傅家合的供貨委托書,覺得沒什麽大問題。


    其實主要也是因為縣革委會的領導在,他們也沒那麽迂腐一定要揪著人不放。


    再說他們縣裏畢竟見得多,對這種情況有分寸。


    保險起見,他們還是給孫老板打了電話,告知孫老板他們會發過去一份協查函,讓孫老板這邊提供情況說明。


    孫老板自是會鼎力協助。


    最後就剩下那莫須有的侵吞廠裏利潤的罪名了。


    縣行政管理所的人開車拉著一眾人往柳樹村去。


    陸晚禾在後麵跟著。


    村裏此時早就知道傅家合被抓了,當初眼紅的人如今都幸災樂禍。


    “我就說他一個傅家合,就那麽大本事了?就是在這裏麵幹了違法的事。”


    “呸——自己賺了那麽多,也不知道給大家夥分一分,活該。”


    “你們嘴上積點德吧,嬸子你不是也在廠裏工作嗎?家合可是給廠子賺到錢了,你沒聽說嗎?家合走了廠子就虧了。”


    “聽他們說吧,廠子虧那也是家合使絆子,把那貨的銷路都堵上了。”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圍著八卦呢。


    見又有車進村,他們都跟在後麵往村委會跑。


    市管所的人跟趙支書介紹:“這是縣行政管理所的領導,這個案子由他們接管。”


    趙支書一聽還挺開心,這縣領導都來管了,傅家合這次死定了。


    他撅起屁股,點著頭道:“哎呀哎呀,這怎麽還把縣領導搞來了,快坐快坐。”


    “聽說傅家合在廠子期間,私吞廠裏的利潤,是怎麽私吞的?”


    趙支書一愣,私自給傅家合利潤的事他可不敢跟外人說,要說有罪,那他也有罪,他隻道:“他高價收貨。”


    “把廠裏的賬拿出來我看一下。”


    會計拿出了賬本,這賬本都做平了,從中看不出任何破綻。


    縣行政管理所的人問:“你說他高價收貨,你覺得高在哪兒了?證據是什麽?據說後麵廠裏的經理趙愛國跟傅家合一起收貨,我看這賬上,貨的成本也都差不多,你說他私吞利潤,那麽趙愛國呢?”


    趙支書冷汗直流,他沒想到人家揪著這個事情不放,他趕忙道:“我主要舉報傅家合自己收貨、賣貨投機倒把。”


    “這個事我們已經跟對方核實了,沒有任何問題。你再確認一下私吞廠裏利潤的事到底有沒有?沒有證據你亂說話這是誣陷。”


    趙支書拿手擦著汗:“那就是沒有。”


    “那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一點!”


    “哎哎,好,好的。”


    市管所的人轉頭問陸建國:“領導,您看這事這麽了結行不行?”


    “恩,可以,人放了吧。”


    趙支書這才知道剛剛一直角落裏沒出聲的人才是大領導,他趕忙走過去問:“領導,怎麽稱唿?到了飯點了,留下來吃個飯吧。”


    “我姓陸,不用客氣,事情辦妥我們就走了。”


    陸建國說完這句話,轉頭對陸晚禾道:“妹妹,那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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