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禾看著麵前的陳招娣穿著短了一節的外套,上麵髒得有些打鐵,臉上皮膚粗糙,雙手紅腫,上麵還有開裂的口子。


    陸晚禾的迴憶和眼前的現實交織著,原來人是會“美化”自己過去的。


    可能是因為日子太苦了,需要人在當下有一些鈍感麻木自己,才能讓自己有勇氣走下去。


    前世她知道自己的童年很悲慘,但過去就過去了,她隻想拚命工作,大步朝前走。


    但現在再次親眼看見,那些苦痛真正曆曆在目了,那感覺就很不同,會心疼曾經的自己。


    在盛桂霞家,隻有大姐陳芝蘭和小弟陳建祥能穿新衣服,陳芝蘭穿剩的給陳芝華穿,陳芝華穿剩的給陳招娣穿。


    看著一層層傳下來,挺有序的,但事實是到陳招娣這兒根本沒幾件好衣服。


    陳芝蘭的長相隨了盛桂霞,是她幾個女兒中長得最好看的,盛桂霞雖然重男輕女,但陳芝蘭這長相算是給她長臉了,所以會給陳芝蘭買幾件好衣服。


    但由於家裏條件一般,陳芝蘭總共也沒多少件衣服,她輕易不肯給妹妹,除非真的小了或者完全過時了。


    陳芝蘭要是有7件衣服,到陳芝華這就隻有4件,再到陳招娣這兒可能就2件了。


    他們姐妹幾個年齡差的不大,陳招娣又偏偏長得高,所以拿到手的衣服基本都小了。


    她曾經跟盛桂霞要過舊衣服穿,盛桂霞愛麵子買的都是好東西,哪裏肯給她穿,頂多就扔一件穿破的工廠製服給她。


    這個年代的衣服大多是棉的,的確良剛盛行沒多久,還算是好東西。


    棉的衣服穿舊了就容易磨打鐵,再加上陳招娣換洗的衣服少,在家又要一直幹活,衣服看上去都髒髒的。


    陸晚禾紅著眼睛看著陳招娣。


    陳招娣卻認真地問:“晚禾姐,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陳芝蘭。”


    “我大姐不在家。”


    陸晚禾看陳招娣準備關門,伸手擋住:“那……我找你聊聊。”


    陳招娣為什麽關門,因為她們不熟。


    盛桂霞是家裏的老大跟二妹盛桂麗從小比較到大,關於她們倆到底誰漂亮,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這種事盛桂麗不太往心裏去,但盛桂霞嫉妒心重,從小就在意。


    等到了嫁人的時候,盛桂霞就更在意了,一心想憑著好相貌嫁個有錢有勢的。陳國強的家世本來很不錯,家底也厚,誰知後麵受了牽連一落千丈。


    本來縣城的雙職工家庭已經很不錯了,但盛桂霞過得不如盛桂麗,她就處處不滿。


    盛桂麗當年沒那麽多心思,就是嫁了個小門小戶的,但陸衛東技術過硬,又遇到良師,一路從技術工幹到高級工程師。


    一家子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就因為這,盛桂霞從不主動跟盛桂麗接觸,基本上就過年過節的時候一起聚聚。


    到了下一輩兒,盛桂麗家三個男孩子年紀大點,跟盛桂霞家的小兒子玩兒不到一處。


    表姐人單純、性格溫和,有時候有點像後世形容的傻白甜。


    她是不排斥跟盛桂霞家的幾個表姐妹玩兒的。


    但偏偏陳芝蘭的性子隨了她媽,處處跟表姐比。


    比不過就經常酸溜溜的,說話夾槍帶棒,表姐就是再傻也聽的出來,次數多了她就避而遠之了。


    陳芝蘭今年已經19歲,不上學以後,盛桂霞托人給她搞了個臨時工,她嫌不是正式工不去,盛桂霞也慣著她,讓陳芝華去了。


    陳芝蘭為什麽不去?她是心氣兒高,等著攀高枝兒。


    這個年代還延用著1950年的婚姻法,女人18歲就可以結婚,她跟她媽一樣,一心想憑借著自己的美貌嫁個好家庭。


    沒有工作的她到處跟人家說家裏正準備著讓她進廠裏當正式工,想著到時要能嫁到如意的人家,沒準直接借著婆家的力,解決工作的事兒。


    盛桂霞也是這個心思,她也盼著陳芝蘭能實現她曾經的夢想,所以就順著讓她折騰。


    陳招娣以為大姐不在陸晚禾自然就走了,沒想到陸晚禾要跟自己聊天。


    陳招娣去倒了一杯熱水,看見對方盯著自己的衣服,不自然地伸手扯了扯袖口。


    陸晚禾看她這樣更覺心酸,心疼這樣的陳招娣。


    為了自然一些,她隨口問了句:“陳芝蘭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她沒跟我說過,不過我有一次在甬沙河邊看見過她,她……”


    陳招娣突然住了口,但陸晚禾瞬間就懂了,陳芝蘭身邊一定是有男人,時間太久了,她都忘了這種小事。


    當年陳芝蘭的屍體就是在甬沙河邊找到的。


    看來這個地方今後要重點關注。


    陸晚禾又問:“她平時還去什麽地方?”


    “不知道,哦對了,去鋼廠的舞會。”


    陸晚禾敲了敲腦袋,對,還有這個地方,看來今天來這兒一趟收獲還蠻大的。


    “我知道了,招,招娣,你一會兒還在家嗎?”


    陳招娣點點頭,陸晚禾匆匆道別走了。


    她迴到家就去翻衣櫃,把看起來有些舊不會再穿的衣服拿了兩身出來,跑去送給陳招娣。


    陳招娣明顯很意外,她紅著臉推拖著。


    陸晚禾道:“你拿著,這些衣服我都不穿了,家裏也沒有姐妹,你就收下吧。還有這個蛤蜊油你也拿著,晚上睡前塗一塗,不然手裂了會很疼。”


    陳招娣抱著衣服,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來,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


    陸晚禾心都要碎了,她穿越到表姐身上一直有種割裂感,可如今麵對曾經的自己,這種割裂感反倒消失了。


    麵前的女孩不僅僅是曾經的自己,她現在是個獨立的個體,一個惹人心疼的妹妹。


    陸晚禾決定她要好好愛護這個妹妹,救贖曾經受傷的自己。


    她迴去的路上想,不能白拿屬於表姐、屬於二姨家的東西去貼補現在的陳招娣。


    她要賺錢!


    對的,她要利用前世的經商經驗,還有掌握的信息差賺錢。


    她要用賺的錢讓現在的家人過得更好,力所能及地幫助陳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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