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對於我來講有著特殊的記憶。


    父母是這個時候鬧離婚的,陣仗很大,我又挨了父親的【打】,半邊臉腫得老高,眼皮也腫了起來,怎麽也睜不開,隻能單眼看著那亂糟糟的一切發生……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從耳朵裏流了出來。


    我會像電視劇裏的壞人那般七孔流血而死嗎?


    可我是個好孩子呀,從不給父母惹事,在學校也乖乖聽老師的話,還會幫助奶奶做家務活……


    那我為什麽還是遭受了報應呢?


    奶奶不是常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我搞不懂!


    報應這事,似乎比作業還讓人難以搞懂!


    看著躲在桌子底下的姐姐,我再也控製心中的恐懼,抽抽搭搭地哭出了聲音:“姐姐……我怕……”


    姐姐牽著我的手,讓我和她一起躲在桌子底下,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裏,安撫道:“別怕,姐姐保護你……”


    我的心卻還是沒有安定下來,像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般“淋瀝淋瀝”的,沒個著落,一顆顆地砸在桌麵上,砸在桌子的四周,又彈跳了起來……


    似雨似霧,混混沌沌。


    但夏天,還是有很多美好的記憶的。


    在外求學的姐姐,也就暑假時,會與我一起創造一些共同的迴憶。


    姐姐特別喜歡窩在家裏看書寫作業,但在農忙季節,小小的她還是會幫著家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


    我記得她最害怕的就是拔花生以及挖紅薯,每次幹完這兩件事,她那雙手的手掌心都會起滿水泡,挑開擠出水後,好幾天都寫不了字。


    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帶著我去池塘的下水口摸田螺,用酒糟做陷阱釣蝦,以及去幹涸的池塘裏翻土塊找泥鰍,大晚上的去抓黃鱔。


    有一年暑假,我們這大旱了四五個月,種了莊稼的叔叔伯伯們都愁壞了,就我和姐姐開心極了。


    我們倆天天去沒水的大池塘裏,翻那些幹裂成一塊塊的黃泥巴,找泥鰍洞,挖泥鰍。


    每天都能挖到半斤以上的泥鰍。


    連續吃了將近兩個月的肉,是我童年裏最開心的迴憶。


    秋天,周末放假迴來的姐姐會帶我滿山遍野的找野果子當零食吃,但我不能老瞎跑,我得幫奶奶多砍些柴火,冬天快要到了,我們家沒啥錢買煤炭取暖。


    冬天,我們沒有厚衣服穿,姐姐基本上都是待在屋子裏看書寫作業,偶爾饞了,就會帶我去做陷阱抓麻雀。


    麻雀真的好小呀。


    拔了毛,去了內髒,烤熟後還不夠我們塞牙縫的,真不如烤螞蚱,隨便一抓,就能管飽。


    姐姐個子小小的,長得很可愛,但她一口一個,吃著黑乎乎的烤螞蚱串時,總讓我覺得很魔幻,違和感非常強烈!


    像她這般模樣的人,不應該看見蟲子就扯著嗓子尖叫嗎?


    怎麽能像個野人似的。


    如此不挑食。


    夏天,還能拿爺爺地裏的玉米杆杆當甘蔗啃,這些不要的東西,爺爺隨便我們吃多少,偶爾他心情好了,還會摘一個西瓜給我們吃。


    夏天,不用忍凍挨餓,是我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日子!


    但也是最殘酷的日子。


    奶奶腦血栓住院了,姐姐莫名其妙地輟學了,外出打工賺錢給我讀書。


    我不明白,我才14歲啊,才念初二,供我讀書不應該是父母的義務嗎?為什麽要17歲的姐姐輟學打工供我讀書?


    可沒有任何人向我解釋一句。


    沒有生存能力的孩子是沒有“知情權”的,更別提“話語權”了。


    這時候的我也變得很不對勁,我的內心深處存在著一種深深的孤獨感。


    在學校裏,我因為“窮”,因為“乖”,幾乎不和男生一起去網吧玩,成績也不好,幾乎沒有什麽同性朋友,被迫當一個獨來獨往的孤獨俠。


    這感覺很不好,讓我總是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也不知道是從小缺乏父母的陪伴,還是青春期男孩獨有的孤獨感,亦或者我本身就是個像父親那般的花心大蘿卜。


    對於主動靠近“撩撥”我的女生……


    我都來者不拒。


    但也從不主動。


    身邊雖然圍繞著四五個女生,可我卻越發地覺得孤獨……


    覺得自己就是個人渣。


    曾經那麽討厭父親,卻總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與父親一樣的人!


    有夠惡心的!


    人,一旦開始自我厭惡,就容易自然而然地墮落成“髒東西”。


    我的虛榮心控製不住地膨脹,開始騙姐姐的錢買名牌衣物和鞋子,將她寄給我補課的錢拿去買了個八百塊的智能手機,拿著她給的生活費天天泡在網吧裏……


    可我這人天生就是個懦弱的膽小鬼,連理直氣壯地當個“髒東西”的勇氣都沒有。


    害怕、恐懼卻又控製不住……


    隻好周末就假裝放假了,迴去陪奶奶,盡量幫她多砍些柴火,多做些農活,以此來減輕一點內心的罪惡感!


    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我的一個“追求者”,瘋魔了,站到了教學樓六樓的天台上,衝全校師生喊話,威脅我:“吳威,你要是不和我交往,不當我的男朋友,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嗬嗬!”


    我忍不住地冷笑了兩聲。


    我一直覺得我很可憐的,結果眼前還有個更可憐的“可憐蟲”!


    拿自己的生命去威脅他人來達到自己那卑微的目的。


    可真出息!


    我實在不願意在全校麵前被人當猴看,躲了起來,卻還是被“熱心”的同學給揪到了前頭。


    老師雙手合十的祈求我說幾句好話,先哄她下來先,我一點都不願意,老子自己都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如何兜住另一坨往下落的爛泥巴!


    看著站在天台上又哭又笑的神經病,我所有的耐心都耗盡了。


    大聲地迴懟老師:“她要跳就盡管跳,關我屁事!今天用跳樓威脅要做我女朋友,我答應了她,那明天她又跳樓威脅我要嫁給我,我就得娶她咯?操!她自己有病就去醫治,沒人會在看病上笑話她!賴上我算怎麽迴事?我又不是她爹!”


    愛,若是能通過威脅與祈求得來……


    我早八百年就跪到我的父母麵前,磕頭磕到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了!


    但,可能嗎?


    並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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