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農曆臘月二十九,星期日,陰天


    吳話說他父母希望我今年迴他們家過年。


    吳話遷就了我好幾年,陪著我在廣州過年,我覺得也是時候陪他迴家過一次年了。


    剛開始出門的時候,我是挺惴惴不安的,我不怎麽會與親戚們虛與委蛇的,大多數時候,我都是用微笑來麵對一切來客。


    反正:大過年的,伸手不打笑臉人。


    因為吳話媽媽照顧外婆三個月後,頂不住了,又換成了更年輕的小姨去照顧。


    但她已經內退了。


    閑得慌。


    就把家搬到了郊區自建的三層樓房裏。


    房門前有一個五六十平的大院子,院子靠牆的邊上,用紅磚水泥切了一圈凹槽,裏麵已經填上了黃泥巴,密密麻麻地種了蔥、薑、蒜與雞毛菜。


    剛進門口的角落邊邊上,用鐵絲網圈了個四平米的雞籠,裏麵養了十幾隻雞。


    另一邊角落裏放了一個紅色水桶,裏麵放了一些農用工具。


    進門打聲招唿:“爸,媽。”


    他們笑著迴應我一句:“來了呀。”


    然後吳話就將我帶到了他二樓的房間。


    他的房間很大,三十多平米,很簡潔,一張1.8米的實木夢思床放在房間的正中間,一個實木衣櫃靠牆放著,一張配了實木椅子的實木書桌靠著另一麵牆。


    吳話將筆記本電腦放在書桌上,便開始打遊戲,我躺在床上,用平板電腦看著喜歡的動漫。


    不一會兒,院子裏就響起了捉雞與殺雞的聲音。


    以及吳話媽媽不滿的指揮聲:“哎,那一塊的雞毛,還有絨毛毛的,你怎麽不拔幹淨呀,做事怎麽這麽毛毛躁躁的,這麽多毛,讓人怎麽吃呀。”


    吳話爸爸的脾氣賊好。


    不管他媽媽怎麽指責,都在笑,偶爾還調皮地迴應一句:“不幹不淨吃了沒病,你眼這麽尖,可以邊吃邊拔毛的……”


    這場麵,讓我有點驚訝,十分好奇:“你家是你爸爸做飯做菜?”


    “對呀。”


    吳話頭也沒抬的繼續玩著遊戲,仿佛這一切是多麽的理所應當。


    “……”


    難怪他給我做菜煲粥做的那般自然而然。


    原來是家傳呀。


    我父親做菜非常好吃,但他極少下廚房,隻有在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時候,才會偶爾露一手。


    其他時候,哪怕奶奶忙成狗,他閑得發黴,到處找人“湊角”打牌打麻將,也不會去幫奶奶幹一點家務活的。


    而奶奶的觀念裏也覺得:男人隻要會賺錢就可以了,廚房是女人的地盤,洗衣服做飯帶孩子都是她該做的,從不抱怨。


    吳話是新一代的男性,沒有那些老舊的糟糕思想,我覺得很正常,但他快六十歲的爸也這麽想的,就讓我感覺很新奇。


    我父親才四十三歲,都是個會打老婆的超傳統的“大男子主義”呢。


    遊戲結束,吳話走到我身後,抱著正站在窗邊觀察的我。


    “我爸對我媽很好的,不隻是做飯做菜這件小事。”


    吳話伸出手指頭指著院中的雞籠,笑了。


    “那些雞呀,是我媽用嘴養的。”


    我扭頭疑惑不解地看向吳話,示意他繼續說,為我答疑解惑。


    “因為雞崽子是我媽買的,然後我媽就隻負責說,老吳呀,雞崽子餓了,快去喂點飼料,別讓它們餓死了,老吳呀,雞籠好髒啊,裏麵全是雞屎,你也不知道清理清理……”


    嗯,明白了。


    這些雞的實際照顧人是吳話爸爸。


    “那些綠油油的菜,看著也是我媽種的,我媽也認為就是她種的,都是她的功勞。”


    吳話指著圍牆邊的一圈菜,繼續笑。


    “但是呢,磚牆都是我爸切的,水泥是我爸抹平的,澆菜的水管是我爸安裝的,種子是我爸準備的,我媽就負責撒種子,然後偶爾澆澆水,看到蟲子就大聲尖叫,老吳,有蟲子……”


    真好啊!


    雖然沒有一句甜言蜜語,但細節處的一點一滴的都很有愛呢,難怪能養出吳話這般情緒穩定又溫柔有愛心的人。


    中午飯挺豐盛的,一份大盤雞,一條清蒸多寶魚,一鍋湯,一份蒜蓉炒青菜。


    隻是飯桌上,不知道是他們家遵循“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還是依舊不待見我,並沒有多少交流。


    大家各吃各的。


    吃完飯,吳話媽媽就去客廳看電視了,吳話爸爸收拾餐桌以及洗碗,吳話又帶我迴到二樓的房間裏。


    “你要看電視嗎?二樓也有個客廳,放著沙發,電視還有零食。”


    “……”


    我又被驚到了。


    “你們家看電視不一塊兒看嗎?”


    這迴換吳話不解了:“為什麽要一塊兒看?大家的愛好都不一樣,我媽喜歡看台灣肥皂劇,我爸喜歡看軍事與足球,分開看,才能互不打擾啊。”


    嗯,錢真是個好東西!


    可以解決大部分矛盾呢。


    過年七天假,我在吳話家待了六天,他爸媽對我的態度既不熱情也不冷淡,見麵一定是笑臉相迎的,但我們之間沒什麽話說。


    而且從初二開始,吳話媽媽就頻繁去走親戚,早早地出門,入夜才迴家。


    吳話也帶著我去看望了他的三個發小。


    我就靜靜地聽他們嘮嗑,聊各自事業的前景與發展,偶爾笑著謝過他們妻子遞過來的橘子。


    看著兩個三四歲的孩子在客廳裏打打鬧鬧,人來瘋似的。


    再看到他們不小心撞倒了餐邊櫃上的陶瓷杯。


    接著驚訝他們“犯錯了”卻沒有受到嗬斥!


    他們的父親居然心疼地將他們摟進懷裏輕聲安撫,而他們的母親也是笑嗬嗬地對我說:“小孩子皮,不懂事,讓你看笑話了。”


    然後拿著掃把和畚鬥將碎掉的陶瓷清理掉。


    全程既沒有爸爸責備媽媽“不會帶孩子”,也沒有媽媽責備“爸爸眼瞎都不會搭把手”。


    我一直都覺得我是恐婚的!是厭惡婚姻的!


    哪怕吳話一直都對我很好,但我也沒想著要和他組建一個家庭,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但這一刻,我忽然感覺其實嫁給他,也不錯。


    他的小舅舅並沒有因事業成功,就拋棄他小舅娘,或者擺大老爺們架子,給全職太太的小舅娘臉色看。


    他一直是儒雅的,隨和的。


    吳話的爸爸,不僅有自己的事業,亦將老婆孩子都照顧的很好。


    吳話曾對我說過:“我們家族的長輩經常說,連自己的家都經營不好的人,是很難成大事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個家庭都經營不好,怎麽去經營社會!所以我們家族裏除了叛逆的小姨,沒有離婚的。”


    中國人講究言傳身教,以身作則。


    長輩們都挺不錯的,那麽作為晚輩的吳話,應該也歪不到哪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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